長安認親宴, 長公主將京城能邀請的世家都邀請了。
十幾年不曾有過動靜的薑家忽然廣發請帖,在京城勳貴世家之中引起了震動。得知了其中緣由, 自然是都來湊趣。尤其曾經跟薑家往來最密切的定國侯府。七十高壽的定國侯府老夫人都驚動了,親自來給長安送一份見麵禮。
長安嫡親的外祖家蘇家, 在一個月前便明確表示過會舉全府到長。遠在荊州的蘇家老太太, 長安這具身子的親外祖母,兩個禦前得了信兒便啟程了。倒是蘇家大爺,十四年前抱錯了孩子的親舅舅,人在京城,卻遲遲未曾上門來瞧過長安。
長公主為此很是不悅, 長安倒不覺得意外。
她記得, 蘇家的這個親舅舅看中薑怡寧要遠勝薑長安。
說來, 蘇家是大盛有名的書香門第。蘇家一門,無論男女老少, 都是自幼讀書識字。雖不至於個個滿腹詩華,卻也人才頻出。蘇老爺子是身負盛名的當世大儒, 蘇家二爺是驪山書院的山長,蘇家大爺自己,更是有幸在國子監教導皇家子嗣詩書禮儀。
換句話說, 蘇家一門清貴,哪怕院中灑掃的下人也是段文識字的,所以隻認為書香四溢。蘇大爺隻覺得鄉下來的長安大字不識,頗上不得台麵。
在他看來,讀書可以明智。有識之士不該以出身論處, 怡寧的才氣足以彌補她的出身。所以哪怕這位外甥女不是正經的薑家血脈,他心中也是認的。至於鄉下來的外甥女,因他之過弄成如今的局麵,他心中自是愧疚。但愧疚也愧疚不過怡寧這些時日所受的委屈。
自從她進了長公主府,怡寧受了多少委屈?病得兩個月下不來榻!
事實上,自從長安進府,薑怡寧便隔三差五地給蘇府遞信。
蘇家外祖母回鄉下祭祖,她便給蘇老爺子,蘇家表姊妹表兄弟遞信。尤其給最疼愛她,對她比對親生閨女還上心的蘇家舅舅訴苦。蘇大爺時常聽說她如何被冷落,如何被長安給擠兌得連落腳的地兒都沒了,隻覺得這鄉下來的姑娘實在太咄咄逼人!
一來一往,聽多了看多了。比起親近蘇家的薑怡寧,蘇家人便覺得素未謀麵的長安麵目可憎了起來。
蘇家大爺自是又氣又惱。隻覺得長公主這又是何必呢?都是姑娘家,又並非正經男孫,何必較這個真?難道親孫女就能傳宗接代?
既不能,那一個孫女是養,兩個孫女也是教。薑家不缺那點東西,何必這般厚此薄彼?怡寧怎麼說也教養了這麼多年,長公主那顆心便是一塊石頭,也該捂化了。可這長公主就能做到如此冷情,對怡寧說棄之如敝履就棄之如敝履,當真是一個鐵石心腸的!
就因這事兒,蘇大爺連帶蘇家在京城的幾位表姊妹,整整兩個月沒上一回過公主府。
長公主說起這事兒還怒不可遏,直罵蘇家這群人書都念叨狗肚子裡去,讀傻了!
長安跟薑怡寧兩人坐在下首聽著長公主怒罵,長安瞥了眼神薑怡寧,薑怡寧則低著頭悶不吭聲。因為某些情節,長安對蘇家的印象也隻是了了。他們不上門,她正好省了跟這些滿口詩書的人打交道,所以樂得輕鬆。
可長安的輕鬆落長公主眼裡便成了故作堅強,自家孫女自己抬舉,於是她鉚著一口氣要叫長安一定在京城站穩腳跟。
長安有些說不出什麼感覺,但總體上,絕對是感激的。長公主這般費心費力為她鋪路,她自然不想到時候怯場。自然長公主說什麼,她便聽什麼。
其實跟長公主相處這兩個月,長安也算摸清了她的脾性。她的這位祖母,看似冷硬不講情麵,實則最心軟不過。這些時日薑怡寧軟著打感情牌,硬著往上湊,還真摸中了她的命門。瞧,前些時候還有些隔閡的兩人,如今這等商議府上事務之時,薑怡寧也能在場了。
看著眼前的薑怡寧,長安說不上這是好還是不好,畢竟她雖占著血緣的便宜,本質上卻跟薑怡寧差不多。
她來這裡的目的,本就不是為搶占什麼資源,純粹是帶陸承禮來尋求庇佑。至於薑家的財物、聲望和地位,長公主願意給誰就給誰。
薑怡寧卻不這麼想。
她一邊聽著長公主囑咐長安宴上要如何如何,心裡的酸水就汩汩地往上冒。尤其等長公主開了庫房,將新得的稀罕布料,首飾,朱玉端上來叫她倆挑,她卻隻能等長安先選過了才能去挑時,隻覺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外乎如此。
孫嬤嬤雙手交疊放在下腹,小心地觀察著兩位姑娘的神態。
長安自然是都行,長得美,破麻袋她都能穿出天仙下凡的效果,於是上前轉了兩圈便隨意挑了兩匹。一匹朱紅的雲錦,一匹白底兒的冰蠶絲。杵在長安身後的小丫頭立馬上前,替長安抱在了懷裡,那邊薑怡寧手指都捏起來了。
白底兒冰蠶絲,冰涼順滑,是她一直以來穿得料子。
因著生得清秀纖細,薑怡寧很清楚。越是淺淡明亮的顏色,越襯得她宛若出水芙蓉一般清新出塵。所以府上一旦得了冰蠶絲,尤其白底兒的冰蠶絲,都默認是她的。長安這般一挑就挑走,薑怡寧隻覺得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