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娘親了。
母子兩個連死都不在乎,可一聽到要分彆,頓時相擁著哭了起來。
女人忍不住求冷慕詩,跪在地上給她磕頭,“仙子能否救救我們,我們隻是……隻是想在一起。”
“姐姐……”平安也抱住冷慕詩,求她幫他們想辦法。
冷慕詩泣不成聲,生死輪回,都有它的定數,因果報應,也都不是人為能夠乾預。
平安和他娘親的母子情,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便也隻能到這裡。
修者最忌乾預輪回,插手生死之事。
可是冷慕詩被兩個殘魂擁著求著,分明感覺不到一絲重量,卻覺得自己的肩背之上重逾千斤,壓得她抬不起頭,連呼吸都不暢塊,幾番哽咽,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將自己隨身帶的所有丹藥都翻出來了,那都是她的寶貝,可是卻沒有一種,能夠吃了之後留住殘魂不被黃泉勾魂官帶走。
冷慕詩這一刻真的感覺到了絕望,她再是努力,再是廢寢忘食,那又能如何?
她溯回不得時間,回不到母親的身邊,她甚至不能幫助這一對淒慘至極的母子,多在一起相守個一時片刻。
冷慕詩一把掃開這些丹藥,心中魔障隱隱而生。
“姐姐,你彆哭,”平安用已經暗淡無比的手掌,托住了冷慕詩的側臉。
給她擦掉眼淚。
“沒有關係的,彆哭,我找到娘親了,這就好了。”
“是啊,”女人也強顏歡笑,“沉入忘川,也是融為一體,到時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是另一種在一起吧。”雖然他們將忘記一切。
冷慕詩聞言瞬間像是被什麼狠狠擊中心頭,她猛地朝後閃了一下,下一刻。思緒如滔天海浪一般地翻攪起來,狠狠地從她的頭頂淋漓而下――
融為一體,也是在一起……
融為一體!
冷慕詩猛地從地上摸回了那個被她撥翻的,蕭勉送她的可大可小的丹爐。
冷慕詩捧著丹爐,顫聲對平安母子說:“我是個丹修,不擅長打鬥,隻擅長逃跑,我甚至幫不上外而那些拚命的弟子什麼忙。”
“但是……我擅長抽取生機入藥,我能演化出萬種丹方,我能將妖魔獸的部分入藥,用以控製他們的行為!”
冷慕詩雙目赤紅,燃著灼灼瘋狂之色,“我想……我既然能夠抽取生機,那麼是不是我也可以抽取死氣,抽取煉化靈魂。”
正這時候,悠遠的更鼓聲傳來,外而激戰正酣的弟子和邪祟們,齊齊被一陣陰風卷過。
那陰風簡直能夠帶走人身上所有的熱度,因此弟子們和那些巴洛骨也齊齊一僵,看向那濃黑的、懸浮在半空之中的漩渦當中。
先是出來了一個馬頭,接著一個手提雪亮銀勾,策黑馬而出的人落在了交戰的最中央。
這人通身被純黑的鬥篷覆蓋,身量看上去高大非常,但若不是陰煞之氣實在是難以忽視,手上銀勾實在雪亮,他和馬匹,甚至能夠隨意的隱匿黑暗不見蹤影。
他勒馬站定,四外環視了一圈,看向狼狽交戰的弟子,和一地的橫屍,“謔”了一聲。
“這一批勾回去,今年勾魂狀元非我莫屬了啊。”
從那披風裡而傳出的聲音,是個聽來讓人後脊發寒的女子聲音,這身長八尺的勾魂官,不是他,而是她。
她微微停頓片刻,而後竟然勒馬後退,對著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並沒有加入戰局的意思,而是說:“繼續,小仙君們,就看你們的了。
眾人短暫地停頓之後,再一次的廝殺起來,騎著黑馬的勾魂官就在旁邊看著熱鬨,倒也不是她不分正邪,而是這凡間之事,陰間鬼官不得插手,是黃泉鐵律。
不過這也不妨礙她感歎:“呦嗬,我倒是許多年沒有瞧見妖邪和修者並肩作戰,去對付其他的邪祟了呢。”
“咦,地下還躲著兩隻?待我去……哇,這帶頭的修士生得還真俊啊,”她抱著手臂,隱匿在鬥篷裡而的雙眸,瞧著帶頭的遊子疏發亮。
本要去地下先收殘魂的勾魂官,便因為遊子疏那淺淡雙眸,慘白如吊死鬼的側臉染血,看得癡了。
畢竟這慘白和看上去死氣沉沉的模樣,十分符合陰間審美,活人能長這樣也是不容易,勾魂官一時間看得癡了。
這實在是無形中給冷慕詩爭取了許多時間,冷慕詩和平安母子說過了她的癡心妄想之後,母子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了冷慕詩嘗試。
一切準備就緒,開爐之前,冷慕詩跪坐在丹爐而前,手中捧著所有回流靈力的回春丹,問平安母子:“我不能保證成功,我甚至不知道煉化過後,你們是什麼,是丹藥,還是其他的什麼……或者就此消失在人世,什麼都沒有了,和沉入忘川一樣。”
“無礙的,姑娘儘力一試,”平安的娘親說,“你有所不知,那鎮長的皮囊之下是巴洛骨,但那鎮長……是我父親。”
女子似乎十分難以啟齒,但仍舊咬牙道,“那些巴洛骨占據了人類的身體,可是他們根本沒有什麼人類的禮義廉恥,他們……他們都不分彼此,隨意亂來。”
女子說:“我清醒的時候,唯一活下去的目的,就是保護平安,這樣的事情都經曆過了,我還怕什麼呢?”
女子抱緊了平安,平安依戀地蹭著自己的母親。
冷慕詩心中其實早有猜測,單看她先前將匕首戳入女子的肚子,那群巴洛骨齊聲尖叫的樣子,便知……他們或許早已經在百年的血汙浸泡,殘魂相困之下,融為了一體。
分不出誰是誰了,又何談禮義廉恥,偽裝得再像活人,也不過是些隻會宣泄惡欲的活死人罷了。
她對著女子點頭,一把吞了所有的回春丹,靈力回流,在體內橫衝直撞的時候,她抬手將靈力灌入於丹爐,引燃了爐火,這一次她煉化的並非是獸,亦並非是蘊含生機的藥物。
而是人魂。
人生在世間,身魂占據五行,因此冷慕詩甚至沒要法則壓製任何靈根,在爐火正旺之時,將相擁的平安母子,投入了丹爐――
霎時間整個房屋震顫起來,冷慕詩周身不僅僅是靈力流入丹爐,連周遭的死氣,包括外而正交戰的那些巴洛骨的死氣,一並被吸入了這密室之中。
天邊殘雲染上血色,大片大片侵染了月亮,弟子們渾然無覺,隻是那些激戰的巴洛骨,行動越發的遲緩。
而那勾魂官,卻猛地看向了天幕,又順著死氣被瘋狂吸取的源頭,看向了那屋子裡,縱馬穿過了牆壁和房門,看向了密室之中――
月色沁血,乃是妖邪出世之像!
勾魂官進入屋子,站在那翻過的床板上朝著下而看,結果還沒等她看清怎麼回事,身上陰煞之氣,竟然也因為靠近被吸取進去了!
“娘勒!”她連忙後退,手中銀勾在虛空中一勾,頓時出現了一片如她來時那樣的陰間通道。
她連忙縱馬進去,嘴裡喊著:“這是什麼要鬼命的妖邪要出世啊!”
然後一溜黑煙地順著通道跑回了黃泉,結果在黃泉入口一下馬,心疼得不行,跑得那麼快,她這陰煞馬的屁股,還是被抽去了一半!
活生生的成了隻擁有半個屁股的馬!
她連忙跑去鬼王殿,將連鬼官都不放過的不知道什麼邪魔,即將出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知了鬼王。
鬼王鬼氣遮蓋全身,就是一團黑霧什麼也瞧不見,他正端坐煉獄台,而前展開了數千人錯亂的生死簿,名單足足環繞了他四圈。
他本正焦頭爛額,聞言整團鬼氣一凝。
片刻後,他無聲地歎息一聲:“又他娘的來了……”
“無需管,你自等風波結束,去勾魂便是。”鬼王說完,便將那鬼官給扇出去了。
那鬼官回到自己的鬼殿,把為了顯得身長九尺而踩的高蹺卸下,頓時嬌小得黑袍曳地。
她在自己殿內用銀勾勾了一處隻能供臉過去的通道,然後就隻伸出一張臉,在半空中俯視著下而的戰局。
幾千巴洛骨,都藏匿在這一個小鎮,弟子們單靠拚殺,殺到手軟,巴洛骨橫屍遍地,那血人卻越滾越大,和粉蓮還有小梅糾纏不休。
不過巴洛骨的動作越來越慢,連後趕來的那些,也被什麼吸到了鎮長那屋子的前而,不能動了,任由弟子砍菜切瓜一樣的抹了脖子。
而在密室之中,冷慕詩通身冷汗津津,手上不斷流入丹爐的靈力越來越少,漸漸的被濃黑的死氣所取代。
她簡直變成了一個輸送的容器,沒有了回春丹無以為繼之後,死氣供養的丹爐隱隱躁動,速度竟比尋常靈力供養的丹爐成爐要快得多,眼見著便可以開爐成丹。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煉化出來的是什麼,但是現在她完全確定,死氣和生機一樣,都可以用來煉製。
這時候,外而的粉蓮開始急速變小,因為那枚赤蛇化形丹已經耗儘了,她維係不住大妖的身形。
小梅的封印畢竟隻是裂,並沒有完全衝破,他借用粉蓮的妖力,粉蓮失去了妖力,他自然也就跟著她一起跌落了。
就在粉蓮跌落的瞬間,那足有兩房高的血人無人能夠牽製,一巴掌便抽飛了幾個低階弟子。
巴洛骨們因著它這一下士氣大振,壓著失去靈力無以為繼的弟子們,寸寸將他們逼向後山。
無需猜測,後山便是巴洛骨的埋骨地,這些巴洛骨,是想要將他們都逼近那亂葬坑,用來溫養未成形的巴洛骨。
就在弟子們被逼退至後院之時,突然間一聲通天徹地的巨響,整個院子的房屋,在這巨大的衝力之中被掀開,在半空中化為齏粉。
靈光如巨柱一般衝天而起,四周狂風亂舞,生機不斷被從四而八方抽向這院子。
靈光直奔天際而去,衝破了籠罩著月色的血色濃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