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 盼思伺候洛伊兒服用了一碗清淡的小米粥,方瑾淩就坐在一旁看著她。
她靠在藕荷暗花綢緞的靠枕上,因著她身後的傷, 後麵墊了些許軟和的棉料, 盼思將碗遞給一旁的丫鬟, 遞給她手帕, 半晌, 她抬起頭看向方瑾淩,有些疑惑道:
“殿下今日不用上朝嗎?”
“無需。”他搖了搖頭,仍舊看著她。
她微動了動身子,不知是因為他那灼人的目光,還是背後隱隱作痛的傷口,她最終還是坐起來,一手攬著雙膝,不似她往日那般在外的規矩知禮, 小小的身子微蜷縮在一起。
方瑾淩目光一凝,斂眉站起來,還未來得及走近一步,就聽那人兒輕而又輕的聲音:“殿下,伊兒何時方能回府?”
她垂著的眸子裡有隱隱的擔憂,她能在眾多世家女中脫穎而出,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家世, 更因為皇上曾親口稱讚她溫婉知禮, 如今夜宿男子府邸, 即使事發突然,那人又與自己身負婚約,也於名聲有損。
她將話在唇齒中過了幾遍,終究是問了出來。
餘光看見男人的腳步微停,隨後緩步走過來,凝著她半晌,冷聲吐出:“片刻。”
見他似乎要轉身,洛伊兒緊抿著唇,突兀伸出手拉住他,她堪堪仰起臉蛋,抬起澈然的清眸望向他,就見他眼底一片淡漠神色,她顫了下眼睫,移開視線,聲若蚊呐:“殿下若是得閒,可……可到侯府看伊兒……”
她話音剛落,卻又覺得失了矜持,垂著頭,悄然紅了半邊嫩白臉頰。
方瑾淩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情緒紛雜擾亂,心底的煩躁被她一句話撫平,心底有些話曾幾度想要脫口問她,最終,他也隻是斂眉淡聲道:
“本王派人送你回府。”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拋了幾分女子家矜持吐出的話,卻隱隱似乎被拒絕,洛伊兒剛染上紅霞的臉頰,煞那間發白,她蔥白的指尖微顫,鬆了他的衣擺,勉強勾了勾唇角,輕聲應著:“嗯。”
方瑾淩負手轉身,洛伊兒餘光隻能看見他衣袖上的一條條金色蟒,窗外幾縷陽光照射下,晃得耀眼,他走到屏風處,剛要轉身,卻見她仍舊環著雙膝而坐,慘白的唇緊抿,他緊了緊扳指,道:
“後日本王沐休,再去看你。”
話落,他就跨步走了出去,床榻上的洛伊兒此時才抬起頭,眸子裡似乎透著一股複雜。
未時三刻,王府的馬車停在了齊侯府門口,洛齊衡看著靖王親自將洛伊兒送回來,心底緊張之餘,又隱隱替洛伊兒感到高興。
雲霞苑,洛伊兒靠在羅玉架子床榻上,楚氏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親眼看到她身後猙獰的傷口時,隻覺得有一刹那頭昏,她心疼得直皺眉,還是洛伊兒挽著她的手臂,撒嬌說著:
“娘親,彆擔心,禦醫說,一月餘便無礙了。”
楚氏點著她的額頭,瞧著她微白的臉色,責備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隻能交代她好好養傷,然後回去備上東西,讓洛煜安帶去王府道謝。
楚氏離開後,洛芙等人也過來準備噓寒問暖一番,洛伊兒乏累,全讓盼思擋了回去。
屋裡安靜後,盼思看著側躺在床榻上的洛伊兒,淺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洛伊兒瞥了她一眼,垂眸道:“想說什麼?”
盼思抿了抿唇,壓低聲音問出來:“奴婢聽說……小姐的傷是為了救靖王殿下才……”
洛伊兒猛然抬眸看她,眸色淺淡,卻讓盼思臉色一白,低下頭。
洛伊兒的聲音微涼:“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是你彆忘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若出事,在場的人都無好果子吃。”
當時衛風等人為何拚死冒著大火,也要救他們,不過也是因為這個道理罷了。
身為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皇子,更甚至是儲君人選,他若出事,得死多少人,才能平息那位的怒火。
她閉上眸子,淡淡道:“日後莫要再妄言。”
盼思臉色微白,緊緊抿著唇:“是,奴婢知道了。”
……
靖王所說三日後來看望洛伊兒的話並未實現,因為就在洛伊兒安心養傷時,京城中突然起了一道流言:靖王與齊侯府嫡女八字不合、相生相克。
這道流言一出,不過短短幾日就傳遍京城,紅豆向洛伊兒稟報此事的時候,臉色都氣得微紅,她瞪大了眼睛:“靖王殿下和小姐的婚事,那可是皇上所賜,金口玉言,是頂好的親事!傳出這個消息的人,真是太過分了!”
在紅豆的話落下後,雲霞苑內一片沉寂,洛伊兒臉上溫柔的笑淺淡了些,平淡地看了眼有些激動的紅豆,盼思等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遲疑道:“小姐,此事不知是何人傳出,必是對小姐有不滿之心,小姐萬不可當真。”
“不必多言。”洛伊兒輕抬了抬手,垂眸淺聲道。
盼思見她神色似乎若有所思,連忙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自己也低頭後退一步守著。
洛伊兒最近的傷口正在愈合,每日都癢得難受,心情本就不好,此時又聽到了這則對她來說並不算好的小心,心情愈加煩躁,眸子裡藏了絲絲涼意。
錦被下的手指撚了撚布料,她玉白的小臉微垂,她自然是知道,京城中傳的消息是真的,因為原文中也曾有過此事,這也是後來原主和靖王解除婚約的關鍵。
隻是原文中並未說明,此事是誰在背後動的手腳,原文中的齊侯府為了澄清流言,特意請了□□大師算卦,卻由他親自所言,兩人八字不合、相生相克的確屬實。
而且此事鬨得可不僅僅如此……
那此事究竟是針對她而來,還是針對靖王而去,尚不可知。
畢竟,若是能以此為借口,斷了齊侯府和靖王府的牽連,其他幾位王爺自然是樂意至極的。
洛伊兒輕輕抬眸,不經意掃到梳妝台上的羊脂白玉佩,眸光微凝,那日她去明淨寺時,將此玉佩帶上了,後來靖王送她回府,特意將這塊玉佩給她係上,整個人坐在馬車的陰影內,淡漠矜貴地垂眸與她說:“莫要再弄丟了。”
洛伊兒倏地一斂眉,唇角微勾起一道淺柔彎度,她在擔心什麼,她又不是原主,她也能看出靖王對她的心思,那她便安靜等著他處理就是。
更何況……洛伊兒彎了彎眼眸,不再多想。
洛伊兒將將用過午膳,便見前院領著一人到了雲霞苑。
一道屏風隔著,洛伊兒眸色微垂,聽著來人的話:“……王爺說,讓洛小姐不必擔心,此事自由他來處理……”
玲瓏從外麵遞進來一封信,來人也拱手退下。
來人的話似乎讓雲霞苑的人都放下了心,麵上都帶了幾分笑意,便是盼思也是眉梢微揚,洛伊兒將抬眸將眾人神色看在眼底,抿唇淺笑,抬起手接過信封,一點點看起來。
大抵也不過就是剛剛來人那些話的意思,不過短短三行字,洛伊兒隻消幾眼便看完,她唇角微彎,將信紙折起,又重新放在信封裡,輕淺道:“收在匣子裡吧。”
盼思輕笑:“是。”
待其他下人退下後,盼思伺候著洛伊兒休息,她眼中透著幾分高興,抿唇輕聲道:“王爺心中還是有小姐的,此時還特意派人來與小姐說明,怕小姐擔憂。”
洛伊兒神色微淡,不知心中如何想法,隻是躺下後,她闔上眸子,輕聲說了句:“好了,莫提了。”
盼思一頓,見小姐如此神色,心中隱隱不解,卻也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