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向她拱了拱手,搖頭道:“小姐,夫人這情況,有些像是發熱,卻又和發熱有些區彆,老夫一時竟然看不出夫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什麼!”
洛伊兒難掩擔憂怒氣的驚呼聲傳出內室,讓等在外麵的眾人臉色一變。
眾人不禁在心底胡思亂想,洛伊兒幾乎從未失態過,就連當初賜婚聖旨下來的時候,都不曾見她變了臉色,楚氏究竟如何了?竟能讓她如此驚呼?
洛煜安猛然站起身,朝內室大步走去,寬大的衣袖從桌麵拂過,不慎打翻杯盞,“啪嗒”一聲落地,順著地麵滾了兩圈,這道破碎聲也讓屋內的氣氛更加沉悶壓抑了幾分。
洛齊彥不動聲色地掃了在場的眾人一眼,卻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對,眉頭微微蹙起,忍不住突然咳嗽了起來,臉色被漲紅,洛齊衡臉色一變,一手扶住他單薄的身子,朝一旁的奴才斥道:
“愣著乾什麼,還不給二公子倒茶!”
屋內的沉悶被打破,伺候的丫鬟急忙地倒了一杯涼茶,被洛齊衡一把奪過,親自端給洛齊彥,見他喝完水,臉色好看了一些,才鬆了口氣,皺眉問道:
“好些了嗎?”
洛齊彥搖搖頭,嘴唇有些慘白,卻還是勉強露了一抹笑:“我沒事。”
話落,他淡泊如玉的眸子就望向內室,眸子裡止不住地擔憂,洛齊衡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不會有事的。”
屋裡的氣氛太壓抑,洛茜等人都不敢發出聲音,隻是洛茜望著洛齊彥的眼神裡似乎有些許的複雜,隻是很快,她便低下頭去,掩埋了眼底的情緒。
洛煜安踏進內室,就見往日素來穩靜的嫡女眼眶泛紅,見他走進來,淚珠瞬間從眼角掉落,依賴又無助:“爹爹,娘親她……”
洛煜安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神色暗沉卻格外讓人安心:“無事,爹爹在。”
洛伊兒緊咬著唇瓣,眸子裡帶著幾分害怕擔憂,卻還是懂事地退後一步,因著哭腔,聲音有些糯軟:“爹爹,府醫說,他查不出娘親因何昏迷。”
洛煜安坐在床榻邊,握住了楚氏露在錦被外的手,視線在她無血色的臉上徘徊,聲音中聽不出情緒道:“夫人何時能醒?”
府醫額頭溢出冷汗:“回侯爺的話,這……屬下不知。”
屋中安靜了一瞬,洛伊兒眸色一閃,就聽洛煜安平淡冰涼的聲音:“德榮。”
“奴才在!”
德榮從簾子後走進來,頭也未敢抬。
洛煜安低頭望著楚氏,聲音微寒:“拿著本侯的身牌,到宮中請太醫!”他從自己腰際扔出一塊牌子,榮德接過,拱手直接退下。
洛伊兒輕抿了抿唇,視線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張嬤嬤,卻見她依舊是一臉擔憂,神色絲毫未變,她指尖撚了撚帕子,臉上也隻餘擔憂。
洛煜安的聲音並不小,外間的洛齊衡幾人自然也能聽見。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洛茜皺了皺眉頭,前世裡,楚氏並未生過如此大病,她心底不免有些驚慌,這前世的記憶到底是否真的有用?
是她的重生才讓這些事情改變了嗎?
可是,前世的蘇氏明明在半年後查出,身子無法有孕,今生又怎麼會小產呢?
洛茜緊緊握住手心,低頭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緒,心底卻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前世的記憶。
身旁的碧玉碰了碰她,她又陡然想起多日前,自己在院子中發現的那物件,瞬間心中又怒又懼。
此時,府中所有人都在關注著芳韻堂的動靜,而在早已落寞的南苑裡,有一人偷偷摸摸溜進南苑,她左右四處伸頭探望了下,快速走進月洞門裡的桃樹林。
在那裡,已經有個人等著了,見到來人,她嘴角明顯地哆嗦了下,特意壓低了聲音:“芳韻堂那邊怎麼樣了?”
來人深深地低著頭,麵上也帶著緊張:“夫人昏迷了,侯爺已經派人去請禦醫了,你們……”
她跺了跺腳,低聲問道:“紅玉,我告訴你,如果這件事被查出來,你和我都沒有好果子吃!包括那位!”她昂起下巴朝南苑裡麵示意。
在桃林等著的人,正是蘇氏身邊的紅玉,此時她一臉苦澀,隻覺嗓子乾涸地說:“我又能有什麼辦法?隻盼著她這次之後能收手。”
那人冷笑一下:“今日之後,我欠你的都還清了,日後找死,你可彆再拉著我。”雖是這樣說著,她眼底卻是帶著些許恨鐵不成鋼。
紅玉勉強笑了笑:“好了,不會有下次了。”
這句話說完,她探頭看了看四周,輕輕推了推她:“你快回去吧,彆被人發現了。”
那人也心知,自己不能久留,也不多說,貓著身子出了南苑,等走到外麵的小道上,她才鬆了一口氣,低下頭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德榮就算快馬加鞭,帶著禦醫趕回來的時候,也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此時的楚氏依舊未醒,芳韻堂內一片沉寂,除了清姨娘外,其餘幾位姨娘都站在院子裡等待著,禦醫替楚氏把完脈,也同樣緊縮著眉頭,過了片刻,他有些遲疑地說:
“侯爺,令夫人的脈象應是感染傷寒。”
洛煜安神色未變,隻是平靜地看著他:“那夫人為何昏迷不醒?”
禦醫皺眉,一時為難:“這……”
洛煜安狠狠一皺眉,冰冷的眸子掃了一眼楚氏慘白的唇瓣,心底一沉,陡然看向張嬤嬤:“你們便是如此照看夫人的!”
張嬤嬤抹了一把眼淚,上前一步,微有些哽咽道:“回侯爺的話,這些日子夫人便覺身子有些不適,早些日子還請了府醫來看,卻什麼都未查出,夫人才並未放在心上,直到今日早晨,夫人似乎被夢魘著了,起來的時候一身冷汗,到晚上的時候,便成這樣了。”
說完,她微頓了頓,補充道:“今日傍晚的時候,夫人曾讓人去渠福院,說是府中最近不太平,讓邱姨娘到明淨寺為府中誦經祈福。”
洛煜安聽完張嬤嬤的話後,久久沒有開口,他抬頭,眼底一片淩厲,問道:“邱氏何在?”
隻不過一道屏風隔著,裡麵的話外間都能聽見,洛芙此時的臉色慘白一片,就聽見一丫鬟回話道:“回侯爺的話,邱姨娘在院子裡候著。”
洛煜安神色不變:“既然夫人已然下了命令,明日早晨便讓邱氏前往明淨寺為夫人祈福。”
這時,張嬤嬤有些遲疑道:“侯爺,夫人昏迷之前讓奴婢去告訴邱姨娘不必去了的,畢竟二小姐的及笄禮就在眼前,邱姨娘作為生母自然不好不在場。”
洛煜安的聲音一冷:“主母病臥在床,她身為子女,不在床邊儘孝,居然還有心思想著大辦及笄禮,哼!”
他話音一落,洛芙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她一生就這一次及笄禮,怎麼可能會不想著大辦,此時,她終於確定,今日邱姨娘一事,不過是給她的警告,她眼淚啪嗒一聲落地,掀開衣擺跪在地上,忍不住求情道:
“爹爹,姨娘她最近身染風寒,不便前往明淨寺啊,求爹爹開恩。”
洛煜安的聲音平淡:“為主母祈福,是她的福分。”
這便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洛芙身子一軟,支撐不住地癱軟到底,拂麵低聲抽泣著,外麵的邱姨娘似乎也知道了屋裡的情況,大聲道:“奴婢領命,能為夫人祈福,是奴婢的福分,二小姐莫錯怪了侯爺的好意。”
芳韻堂的屋裡,在洛煜安的命令下來後,便冷沉一片,尤其是幾位庶女,眼底更閃過一絲悲涼,她們的姨娘在爹爹眼中從來都不如夫人重要,這就像一條枷鎖,讓她們幾個庶女,逃不脫,掙不開,從始至終,隻能任由主母捏在手心。
就在這時,屋裡的禦醫突然開口:“侯爺,微臣也許知道了夫人的病況。”
他的聲音突然降低,讓洛煜安眉頭緊皺,問道:“是何?”
禦醫瞥了一眼張嬤嬤,為難說道:“剛剛這位嬤嬤說過,夫人曾被夢魘過,這似乎是……厭勝之術。”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禦醫的聲音越發低弱,隻飄零入了內室的幾個人耳裡,卻也讓內室瞬間冰寒一片。
就連洛伊兒也用帕子遮住嘴,眸子裡卻是不可遮掩的震驚。
厭勝之術,又可稱為魘鎮,為詛咒之術,被詛咒之人輕則家宅不寧、身有損傷,重則家破人亡。是先帝曾明旨下令杜絕之術,若是被聖上所知,輕則斥之,重則抄家滅族。
洛煜安冰冷看向禦醫:“王禦醫,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他眼底隱隱有威脅之意,禦醫額頭溢出一絲冷汗,雖然他們皆為朝臣,但是若齊侯想要為難他,不過舉手之勞而已,更何況誰又是孤家寡人,他顫顫巍巍地低下頭:“夫人不慎服用陰寒之物,才會有此症狀,侯爺放心,隻要對症下藥,不到三日,便可藥到病除。”
洛煜安身上的冷寒之意漸漸淡去,甩袖負手而立,聲音冷寒傳出:“德榮,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