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晚,新房內依然未等到溫王,等在那裡的幾位嬤嬤對視一眼,心下也有些了然這位側妃在府中的地位,隻是如今府中就這麼一位女主子,不管如何,先敬著總不會出錯,這般想著,才將眼底的異樣遮掩下去。
粉紅蓋頭下,洛芋臉上羞然的紅色早已消了下去,她雙手交疊搭在膝蓋上,她原先親自繡的嫁衣被舍了去,因著皇室側妃的禮服全由禮部送到侯府,全然用不到她,在侯府的最後兩個月,她隻需要跟著嬤嬤學習宮中的禮儀便可。
她縱使心機再深,也不過是個尚未及笄的女子,溫王久不回來,她心底驚慌不已,卻又不能表現出來,讓下人看了笑話,紅蓋頭下,她緊咬著唇瓣,自早晨被嬤嬤拉起來,直到現在,她都尚未用膳,腹中早就空空如也,她在侯府雖不算受寵,又何時受過這般罪。
這邊眾人心底如何想,方瑾瑜全然不在乎,他刻意多飲了些酒,此時也多了幾番醉意,闔著眸子坐在正廳的黃梨木椅上,椅柄上雕刻著龍鳳花紋,他手搭在上方,往日溫潤的笑意不在,麵色多了幾分平淡,憑白添了幾分陰鷙漠色。
無人提醒他,他也全當作不知今日是何日子。
他當初的確是想要一個王妃,隻是洛芋那時的做法已然惹了他的不滿,他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棋子,而洛芋心思太多,對於他來說,有些不安分了。
而在那之後,洛芋所作的一切,他皆數看在眼裡,從他向聖上請旨的那一刻,洛芋的一舉一動便皆在他眼底,至於小喜?暴露在人眼底的暗子便已然失去了作用,他自然不在乎。
隻是,卻不妨礙他不喜洛芋。
若是她安分守己,他給她臉麵也無妨,而如今?他自然沒那個心情,後院有人能堵住他人的嘴便可,側妃手段高明,溫王不願再娶他人。
至於外界如何評價側妃,那又與他何乾?這婚事又不是他逼著她同意,那日若是她能老實聽從楚氏之言,任由此事淡去,他也不會駁了侯府的意思,娶一個王妃,侯府女子雖是首選,卻也不是唯一。
她想享受這富貴,便也要承受其重。
方瑾瑜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輕諷,他扶著椅柄起身,安崇立刻有了動作,無聲地走了過來,方瑾瑜淡淡垂著眸子,溫和依然:“回房。”
這話中回房,自然去前院。
安崇無聲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神色微乏,緩步跨進房間,安崇低下頭,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一天緊繃著的情緒也終於放鬆了下來。
今日王爺要去侯府迎親時,旁人也許覺得是王爺看重齊侯府,其實安崇知曉,不過是想去見那人而已,他一直擔心著王爺會失控,畢竟在王爺心中,不管是那人看著他成親,還是他看著那人成親,都是他接受不了的。
至於西廂房中等著的那位,安崇跟在溫王身邊久了,心也早就冷了,自然不會可憐旁人。
府中總管到了西廂房,站在新房外,聲音沉沉,聽不出絲毫起伏:“洛側妃,王爺不勝酒力,怕是晚些才會過來。”
洛芋緊捏著衣袖的手陡然一鬆,不管如何,他總歸是派人來給了她一個交代。
可隨之而來的便是,不由自主升起的困擾和難堪,新婚之夜,卻連蓋頭都未掀開,她婚前也多做準備,自然知曉所謂從吉時早已過去。
今夜若是王爺一直未來,那府中下人心底如何想,她都大概猜到。
洛芋麵色漸漸煞白,卻又莫名想起那日洛茜同她說的話,雙手相互絞著,素白的手背隱隱透著青色筋,半晌,她終於平複心底情緒,不願再讓旁人看了笑話,輕聲道:“你們先下去吧。”
廂房中的兩位嬤嬤和些許丫鬟對視一眼,還是一個看似領頭的嬤嬤說道:“側妃,這蓋頭還未掀,如此退下有些不合規矩。”
洛芋眼底浮上一層不耐,規矩?殿下至今未來,又何曾符合規矩?她聲音中透了一絲冷意:“出去。”
她態度堅決,如今天色也已晚,眾人也沒有再堅持,畢竟心底都知道這位側妃此時心底自然不舒服,低垂下頭,輕手輕腳地退出廂房,留了幾人候在門口,其餘人跟著進了耳房。
廂房內,隻剩下洛芋和巧兒兩人,巧兒此時也看出了不對勁,聲音微弱略帶些遲疑:“……小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洛芋眸色漸冷,一把掀開了蓋頭,巧兒眼底驚訝卻也沒有阻攔,瑟瑟地縮在一旁,就聽見她家小姐涼涼的聲音:“還能怎麼辦?”
“溫王如此打我臉,哪裡想過我能怎麼辦?”
她不耐地回了這一句,便不再想開口說話,視線斜移,轉到屋內旁的物件上,眼底怒意才消了幾分,房間內布置皆是喜慶,不管是那扇屏風,還是牆上的壁畫,都是名貴之物,瞧著這些,溫王也似對這門親事上了心。
她斂了斂神色,對著巧兒問道:“你剛剛進來的時候,可瞧見院子裡是何光景?”
巧兒連連點頭:“瞧見了,十分好看,堪比三小姐的院子了。”
雖說王府是皇室,萬物皆是好的,但是齊侯府也未必能差到哪兒去,雲霞苑更幾乎是府中最好的一個院落,若是能堪比雲霞苑,洛芋這西廂房自然已是不錯。
聽著巧兒這般說,洛芋才微微放下了心,說到底,她雖對婚後兩人恩愛有些憧憬,但是,她最看重的還是這些身外之物,而並未是溫王殿下這個人。
隻要溫王願意給她側妃的體麵,說到底,他心底喜歡誰,又與她何乾?
洛芋斂了心思,今日溫王的做法雖對她有些不利,但是她最大的優勢便是這王府後院中並無其他主子,這般想著,她麵色才漸緩。
這便是洛芋和洛茜的區彆,兩人所在意的不同,洛茜最恨的是溫王喜歡了洛伊兒,而洛芋不滿的是大婚之夜溫王沒有給她體麵,洛芋比洛茜拎得清,這點既是溫王對她滿意之處,也是溫王不滿之處,拎得清,未必就代表好控製。
溫王府中的一切事宜自然都未傳出來,洛伊兒還是如往常一樣,隻是偶爾看見洛茜,洛茜總是用一種陰暗的眼神看著她,起初還好,時間久了,洛伊兒心底漸漸有些不耐。
任誰被人用那種眼神盯著,都會有些許不喜。
洛伊兒甚至都不需要有旁的動作,隻和楚氏提了一聲,洛茜便被交代,大婚之前,在院子裡繡自己的嫁衣,請安也免了。
洛芋的三日回門,來得十分快,幾輛馬車到了侯府門口,齊侯府的人等在門口,不管如何,她如今都是皇室中人,侯府一門就要以禮相待,否則便是不敬皇室。
洛伊兒清淺笑著,婷婷立在門側,瞧著最前方的那輛馬車,是溫王先下來,才扶著洛芋下馬車,洛芋麵上帶著一分笑意,眼角處也餘著些許幸福,兩人瞧上去,也似有些登對。
幾番見禮後,洛煜安領著溫王朝書房的方向走去,洛芋則是同著老夫人和楚氏一起到慈惠堂去,生平同一次,洛芋站在眾人前方,她笑意越發柔和,一手扶著巧兒,身旁還跟著幾個王府的嬤嬤,側妃的架子擺得十足,隻柔柔地同老夫人接話。
在慈惠堂說了一會兒話,便讓洛芋回院子裡去了,畢竟她也想見見她姨娘。
洛伊兒跟在楚氏身後,朝芳韻堂走去,自從見到洛芋後,楚氏的麵色就淡淡的,洛伊兒側頭,眸子裡含著一分不解:“娘親,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