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以正常的凡人的速度前行,實則蒼淵是有些不大舒服的,但無所謂,他的耐心足夠,倒不至於不耐煩。
隻是他努力去理解睚斐,卻發現難度實在是不低。
越是往大乾大邊境走,這一路上越是不太平。
天下亂局已生,即便是京城仍然歌舞升平,地方上實則早已經開始亂了。
尤其他們的馬車再低調再拆了那些華而不實的裝飾,仍然看得出來用料不菲,於是毫不意外被各種當作“肥羊”看待。
當然,最後這些想要逮肥羊的,都是自討苦吃自投羅網。
睚斐發現,即便是覓引轉生成了和尚,卻似乎沒有太多佛門的慈悲之心,他不知道是覓引的問題,還是說慧虛本身的性格如此。
不過這時候睚斐想起在汪家莊園的時候,死了那麼多人,也沒見慧虛如何悲憫,隻是念幾句經文罷了。
“……入世曆劫的仙人啊……”睚斐想著,蒼淵說這是慧虛不是覓引,實則這就是覓引,仙魂對“慧虛”整個人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讀了十數年佛經,都沒讓慧虛成為真正的佛門弟子,他的潛意識裡對凡人生死這種事還是很漠然的,這一點同蒼淵如出一轍。
路上雖有些小波折,他們仍然以極快的速度到達了大乾邊境東鎮山,出乎意料的是,這邊山腳下的幾個小鎮居然十分繁華熱鬨,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到的這座極東鎮甚至比洛城更加繁華
例如客棧,就比長風客棧好上數倍。
睚斐要了一個單獨的院子,他沒急著上山,而是想知道,這些人都聚集在這裡做什麼。
其實他心中多少有些猜測,既然大乾有“外麵才是真正廣闊世界”的傳聞,自然少不了相信這等傳聞並且“有所追求”的人。
睚斐在皇家書館裡查閱過各種記錄,那些語焉不詳的文字,或許反而更具有誘惑性。
“不論是在怎樣的世界,都會有不服輸的冒險者的。”
即便是在古代世界也一樣,哪怕絕大部分人食不果腹,但總不乏平日裡不愁吃穿卻又生出冒險之心的人的。
甚至也許會有連飯都吃不飽了,卻仍然堅持要追求些什麼的人。
凡人呐,總是這世上最奇特的一群人。
睚斐自問還沒完全脫離“凡人”的行徑,所以充分能夠理解他們。
他們住著的這個小院子單單臥室就有三四個,還不包括側麵兒的小房間。如今恰好是深秋時節,院子內一棵銀杏樹落葉金黃,景致怡人。
不僅如此,院內還有個單獨的小溫泉,引得是活水,果然所有配置都很對得起它的價格。
且這客棧請的廚子相當不錯,做的菜比想象中美味許多,見他們一行人中有慧虛這種出家人,還有專門的素齋供應,這服務態度完全沒話說。
睚斐忽然覺得,在極東鎮放置萬寶食肆第二層,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晚間大家都坐在院中吃飯,蒼淵自然是不吃的,他遠眺著雲霧彌漫的山脈,“此間已經有了些許靈氣,雖然稀薄,但已經可以感覺到了。”
睚斐挑眉,“一座山能夠隔絕靈氣嗎?”
“顯然不能,”蒼淵平靜道,“但如果有一座遮天大陣的話,或許可以以這靈山為基,封鎖一方土地的靈氣。”
“靈山?”
“嗯,這顯然是一座靈山。”
行吧,他是魔,不修靈氣的。
睚斐停住筷子,“或許有什麼人以此為界封鎖了大乾這邊的靈氣吧。”
“此等阻隔天地的大陣,凡人是絕對無法穿過的。”
儘管蒼淵儘力說得委婉一些,睚斐仍然聽出了他對此間聚集著這麼多人的漠然和不屑。
他已經給這些人的命運下了定論,即便他們充滿熱忱地集中於此地,想要去更廣闊的天地,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這種定論,實則相當殘酷無情,即便他說的是實話。
“蒼淵,你真的很掃興。”睚斐毫不客氣道,“你難道不知道凡人的壽命隻有短短幾十年嗎?”
“那又如何?”
“如此短暫的生命,即便是追求什麼,最終沒能實現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嗎?但追求夢想的過程,本身就不乏快樂。即便是最終遺憾失敗又怎樣,至少努力過,也嘗試過,很多人其實是不會後悔的,哪怕最終一無所獲。”
蒼淵滿臉不解地看著睚斐,他確實不太明白,這種注定會失敗的夢想,有什麼好追求的。
仙族的生命悠長,他們本身也不習慣去追求什麼,基本上所有的仙族都很“佛係”,命太長命又硬就是這樣的,拚來做什麼,反正還有明年複明年。
他們說話的時候,並不避諱旁邊的人,睚斐都準備帶著眾人去隔壁修仙了,靈氣不靈氣的,早晚要知道,瞞著他們做什麼?
儘管其他人根本聽不太懂他們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到了此刻,所有人心中也有了數,不管是這位白衣公子還是睚斐,恐怕都已經不是尋常人。
……尋常人絕不會把“凡人”時時掛嘴邊的。
這時,慧虛忽然開口,“我覺得未必全無希望,若當真有一道不可逾越之壁,這裡怎會集中如此多的人?以數量而言,肯定曾經發生過什麼,才會讓人蜂擁來此。”
“也許隻是一些無趣的傳聞罷了。”蒼淵反正看慧虛不順眼。
睚斐卻讚同慧虛,“明天出去瞧瞧,說不定有所收獲。”
看了一眼院子,睚斐超級想去泡溫泉,猶豫片刻還是沒去。
此間萬事都不可能躲過蒼淵的眼睛,他堂堂一位仙君當然是很有節操的,絕不會卑鄙偷看。
但以睚斐對他的了解,他會光明正大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