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心疼幼弟,擔心幼弟。可是這陣子家裡倒了一個又一個,祖母就是家中的主心骨,可不能再傷身倒下了。
王熙鳳同在勸著,一邊用手絹摸著淚珠,一邊點頭道:“元春說的是,老祖宗你要保重身體啊。”
麵前一家老小哭塌了天,賈寶玉的表情還是沒有一點兒波動。
賈母摸了摸他的腦袋,保證道:“就算是散儘家財,尋遍天下名醫,祖母也一定要把我的玉兒治好。”就算治不好,一輩子就這樣了,祖母亦會護你一世安好。
賈璉得了好消息,歡歡喜喜地跑了過來,沒進院子就聽到了一屋子女眷幾乎要將宅子掀起來的哭泣聲。
“發生了何事,不是說寶玉沒事了嗎?”賈璉加快腳步,跑進來問。
賈母和王熙鳳幾人隻顧著哭,沒人理他。
倒是有機靈的下人有心解釋,不過王夫人不久前才發了好大一通火氣,他們怕撞到槍口上,落得和前頭的倒黴丫頭一個下場,是以沒敢在這時候多嘴。
同一時間,賈政休息處。
他收到消息說賈寶玉醒了,心情愈發陰鬱,連去看望一眼的麵子功夫都不想做了。意料之外的是,後腳又有人來告知他,賈寶玉醒是醒了,不過腦子卻壞了,成了癡呆的傻子。
賈政將遭難丟官之罪統統丟到了賈寶玉身上,知悉之後,不悲反笑,連日來陰鬱的心情居然晴朗了許多。
賈政一高興,就習慣性的撚胡須。手指摸到自個兒光滑的下巴,不好的記憶再度襲來。回想起自己雷劫後變得光溜溜的腦殼,他的臉色瞬間黑成了煤炭。
驀地,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嘴角歪斜,傻笑著口水橫流的畫麵。賈政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止住了自己沒由來的胡思亂想。
沒了頭發不要緊,好歹沒像那孽子一樣,叫天雷劈壞了腦子。他心有餘悸地想著,很快心裡頭舒服多了。
府中的寶二爺救了回來,卻成了癡傻兒!
賈母一眾女眷,為此眼裡流的淚,心裡滴的血,數都數不清有多少。
就連賈赦這個日日躲在院子裡和小妾丫鬟嬉鬨玩樂、飲酒尋歡的荒唐人,都抽空過來看過幾回賈寶玉。唯獨賈政這個做父親的,數日來不曾過問一句,不曾探看過一回,仿佛榮國府裡根本不存在這人似的。
彆看賈政此人表麵上看著是個正經的讀書人,骨子裡卻是個迂腐的假正經,把自己看得過高,好麵子,愛名聲,更喜做官。
一旦認定是賈寶玉害他丟儘了臉,淪為全京城的笑柄,沒了前程,絕了官路。便在心裡恨死了賈寶玉,巴不得從來沒生過這禍害東西。
在這段黑暗的日子裡,賈政無數次的想過,如果有機會可以重來,他一定要在當初賈寶玉出生的時候掐死他,免得留下來禍害自己。
賈母是榮國府唯一能壓製賈政的人,聽說了後者的所作所為,顧不得身體疲憊,提著拐杖氣勢洶洶殺到了賈政的住處,就是一頓質問和棍棒砸下來。
然而,就算她這樣做了,最後還是沒能改變賈政的態度。
賈政經此一遭,是心性大變,破罐子破摔了。非但絲毫沒有收斂自己對賈寶玉的憎恨,反而變本加厲,日日破口大罵賈寶玉是害人的禍端,累得他這個做父親的被牽連,意圖為自己洗白。
往常賈赦行事荒唐,賈母偏心二兒子。這回試了幾次,領教了賈政固執,從他身上看到了從前忽視的種種瑕疵,賈母心中賈赦和賈政的立刻調轉了位置。
儘管賈赦惹賈母生過許多氣,直到今日她依舊沒有多喜歡賈赦,但從來沒有擁有過像現在掐死賈政一樣弄死他的念頭。
賈政如何暫且翻過,隻說另一方,對於賈寶玉遭雷劈成傻子的這件事,縱然賈母等人有心隱瞞,不過由於賈府下人的人多嘴雜,瞞了一些時日,終究是被府中下人流傳到了府外。
在賈政天譴的流言淡了下來後,賈寶玉之事一躍成為京中新的談資,引得京中百姓貴族議論紛紛。
賈寶到底是個純真的稚齡孩童,儘管不乏內心陰暗險惡用心者針對,不過大多數的人並沒有太多想法,至多是表示了同情可惜。假設那日他不在賈政身邊,說不定就不會經此一難,從家世顯赫的小公子淪落為一個癡傻呆兒。
通過賴大家的得知了外頭的風言風語,賈母為此大發雷霆,發賣了不少沒規矩的奴仆。
往日人多熱鬨的榮國府,倒是冷清了許多,下人都緊著嘴巴、守著規矩小心謹慎做人。
無心插柳柳成蔭,多年不管事的賈母因著一頓怒火,反倒無心整頓了府中的歪風邪氣,做了一件利於榮國府的好事。
這不,這陣子烏煙瘴氣的東西不見了,整個府邸空氣都清淨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