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心慈伸出手,碰碰他睡著的臉,心無所戀了嗎,沒有去跳井應該算好了:“最近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壽康頭垂的更低了,如果太子妃不再這裡,太子恐怕都不會醒來了。
項心慈看著他,縱然有心裡準備,也不想他不是生命走到儘頭,而是他自己放棄,他現在還撐著,是在等那個虛無的‘皇子’落地嗎。
想看著她好一點……
壽康看眼殿下又看眼太子妃,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他何嘗不知殿下現在情況不對,但是請了很多太醫都說不出所以然來,反而都說情況良好,隻是越來越嗜睡。
“你也去休息吧。”他覺得東宮現在沒什麼讓他操心的,可不是越睡越踏實。
或許這樣睡過去對他才是解脫,每天他睜開眼、閉上眼,都是一些跟他無關卻要跟他有關的人和事。
“不如娘娘將殿下叫起來,殿下也能清……”
“不用了。”他願意睡就睡吧,誰還沒有自己願意的時候。
壽康聞言,不在說話。
紗窗下落下日影,黃昏、晨鳴、烈陽,北鬥星起又落下,日複一日的交疊著沒有任何變化的日子。
項心慈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不喜歡一個人在偌大的宮殿裡徘徊。
可梁公旭要睡。
熱鬨了沒有一年的她,重新站在空蕩蕩的時間裡,被漫長的歲月撐起的那點豁達,因為更大的某不到邊際的圍牆,隱隱戰栗。
項心慈‘一個人’站在東宮三層高的台階上,下麵是漢白玉鋪就的廣闊場地,道路兩旁站滿了當值的人,盛夏的驕陽照下來,幾乎晃花人的眼。
項心慈便在這裡站著,放眼望去,覆壓萬裡亭台樓閣不儘其數,而這個偌大的宮殿明明到處都是人,卻空蕩蕩的仿佛張開獠牙的深淵。
這裡,甚至住著兩個未來可能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其實什麼關係也沒有的人。
她都不知道那兩個虛無的孩子,將來能做什麼用,吃嗎?
這個地方,按說,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還是很久很久的以前,不管什麼時候,好像……都是她一個人。
站在權力的最頂端,享受著至高的權力,走著所有人為她鋪平的路……
項心慈的手指重新放在漢白玉的欄杆上,雪白的手指在雕刻精美的欄杆上,依舊如一點點綻開的花,漂亮,精致,撐得起瓊樓、高閣。
她懂梁公旭的疲倦,並不強求他為誰而生,她不出去不是為了喚醒他,而是陪著他走一段而已。
她沒有那麼多熱愛,教導被人熱愛,所以她不強求旭旭熱愛。
而且。
她也不覺得這裡的宮殿不夠美,也不覺得這裡冷,她喜歡這裡,她受的住這裡所有的生老病死。
何況。
她早已習慣一個人住一個偌大的宮殿,抬頭是秦姑姑殷切的臉,低頭是數不儘的奴仆為她讚美、助她排憂。
所以,這裡夠好、夠高、夠讓人心神向往。
梁公旭應該也沒有遺憾,相比以前,他送了愛他的母後,娶了要娶的人,剩下的便不必貪心。
“娘娘,外麵陽光大。”
是啊!濃濃烈日下,蒸騰的漢白玉,好像要浮現海市蜃樓,這等奇景,有什麼不好?
秦姑姑憂心的站在身後,不安的看眼焦耳。
焦耳也有些擔心,要不……先喝上藥,還是讓樂師彈彈曲子?
項心慈抬起手,遮了一下光,她像飄蕩的孤魂,也鬥誌昂揚的準備好了迎接隻有她的東宮!
就算所有人都拋棄這裡,就算所有人離去,就算未來她依舊萬劫不複,她也要站在這裡萬劫不複!
所以,讓所有想離開的人,乘風離開吧,免得礙眼。
項心慈突然轉身,向殿內走去,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梁公旭被熟悉的欲念喚醒。
項心慈瞬間將他的手臂壓在耳後,不是都要死了,物儘其用如何!
梁公旭哭哭啼啼的攀上她的腰:“求你……”
“閉嘴!”死了!聽不見!
……
城外的草木鬱鬱蔥蔥,鮮活又茂盛,年年歲歲,枯萎了複又馨香。
夏日達到了鼎盛,蟬鳴聲像被煮熟的音浪,嘶鳴聲不絕於耳。
盛都的權勢富貴,也想年年歲歲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以什麼樣子落到了誰家,又不知道明天還是不是熟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