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是林家留在世上的最後血脈。”商君凜道。
“林家的事……”沈鬱對林家的事有所耳聞,林家滿門忠烈,卻因為先帝昏聵、聽信奸佞,滿門被屠,就連尚在繈褓中的嬰孩,都沒放過。
不少試圖為林家求情的大臣都受到牽連,被貶謫的貶謫,罷官的罷官,更有肱骨老臣一氣之下怒而辭官,退隱山林。
奸佞借這件事大肆排除異己,正是在這件事之後,朝廷幾乎被奸佞把控。
“當年許多事都有蹊蹺,隻是無人敢提出來罷了。”
“我相信陛下能處理好這些遺留問題。”沈鬱蹭了蹭商君凜肩膀。
“對朕這麼有信心?”
沈鬱點頭。
前世,無人在意這些枉死忠魂,這一世,機會擺在麵前,總該為他們正名。
“阿鬱在意的事怎麼這般多?”商君凜撩起一縷青年頭發,放在手中把玩。
“因為我想讓大桓在陛下的治理下,越來越好。”
“是因為朕嗎?”
“是啊,陛下是我的夫君,我希望我的夫君在被人提起時,說的都是讚揚的話。”
商君凜心中觸動,他一直以為,沈鬱拿出各種東西,各種籌謀,都隻是因為他心係蒼生,天生悲憫,現在沈鬱卻告訴他,他做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他。
商君凜緊緊擁住沈鬱,他從來不屑於當一個好帝王,他奪這個位置的初衷,是因為若坐上這個位置的是彆人,他會死,所有人都希望他死,他偏不,他不僅要好好活著,還要站在最高處。
阿鬱希望他當一個好帝王,他會做到,他會讓將來所有人提起他們時,出口的都是豔羨,讚美,他會給他的阿鬱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轉眼就到了越王行刑的日子,沈鬱和商君凜換了一身便服出宮。
孟公公已經習慣了兩位主子時不時出宮一趟,熟稔打點好一切。
街上很熱鬨,謀反這麼大的事,百姓心中很是擔憂了一段時間,如今塵埃落定,叛軍頭領和主謀一起被抓,即將被處決,百姓紛紛前來圍觀。
沈清然混在人群中,心中有些茫然,他如今一無所有,最後的退路差點成了他的奪命符,他穿越一場,難道就是為了見證沈鬱的日子是如何過的順風順水的嗎?
商君凜沒有直接將沈鬱帶到行刑的地方,而是選了一處能看到那邊動靜的茶樓。
底下人潮湧動,議論紛紛,沈鬱看著越王被押上刑台,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
好像想了許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放在桌上的手被握住,沈鬱抬眸:“陛下……”
“要是不想看,我們就回宮。”
其實這裡距行刑的位置比較遠,就算看,也隻能看個大概,商君凜不想沈鬱見到太血腥的場麵,出宮之前再三詢問,是沈鬱自己要來這一趟。
“我沒事。”沈鬱搖搖頭,他來這一趟,是為了確定越王的死亡,也是為了確定,這一世是不是真的跳出了話本裡的劇情。
見他堅持,商君凜握緊了他的手,不再說什麼。
行刑台上,越王難得徹底清醒了一回,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等待自己的結局會是怎樣。
那天在牢裡,沈鬱的話打破了他所有幻想,他不知道沈鬱是如何知道他夢裡的內容的,但那句話之後,他每次陷入夢境,夢到的都是被青年刺中心臟的畫麵,像是要補足之前的每一個夢境,此後每天,隻要他入睡,夢到的都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場景。
一遍一遍經曆自己的死亡過程,夢境清晰到完全還原每一刻,被刺中心臟一點點等待死亡的過程被一次次重複,越王幾欲瘋狂。
他被侍衛按著,側頭看向某一處,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太熟悉了。
熟悉到在夢魘裡一次次出現。
——沈鬱。
他忍不住低笑起來。
他因為這個人登臨頂峰,也因為這個人在最高點被打入地獄,不論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他都因為這個人狼狽失敗。
仿佛一場笑話。
午時三刻,沈鬱被刺目的陽光晃了下眼,再睜眼時,一切已經結束。
越王死了。
外麵依然晴空萬裡,什麼意外都沒發生。
沈鬱心中無形的巨石落地,目光漸漸有了焦距。
樓下很熱鬨。
惡人得到該有的懲罰,百姓覺得大快人心。
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鬱尋了過去。
是沈清然。
沈鬱已經有很久沒見到話本裡的另一個主角了。
他們一人在樓上,一人在人群中,目光猝不及防對上。
沈清然率先移開了目光。
沈鬱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輕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