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老公啊?”店家湊過來說話。
“嗯。”夏語冰回答。
店家看著與門口和付守疆說話的大媽年紀差不多, 但精神狀態要好一些,不過也不怎麼會打扮, 頭發染了個色, 可也枯枯的,年紀約莫五十上下。
“還是那位大姐介紹我們來你這裡。”夏語冰對店家道。
店家勉強笑了下:“邵大姐是熱心人,我們這邊生意差了後, 她就主動擔起導遊的職責, 也不要錢。”
夏語冰也誇獎了邵大姐一句,如同閒話家常地說道:“剛才我們在外麵碰到幾個人, 他們對邵大姐挺凶,還要打她, 聽一個男的說話,好像曾經開車撞過邵大姐的孩子?”
店家歎了口氣,“作孽!你說的是不是蔡家五兄弟?”
“對,我聽說其中一人自稱蔡老四。他們媽可真厲害, 竟然生了五個?”
“哪裡,不是一個媽生的, 隻是祖宗一樣, 因為村裡人怕被人欺負,都愛拉幫結派認親戚, 蔡家那一輩的正好有五個男的,就乾脆自稱蔡家五兄弟。撞死邵大姐孩子的那個是蔡老五,從小就不乾好事!喝醉酒就對村裡女孩子動手動腳,幾次被抓進去, 可沒犯大錯又被放出來,幾進宮後,認識了不少壞蛋,人也變得更壞,村裡人都不敢惹他。”
“人撞死了?”夏語冰吃驚,剛才店家說到一半,她就伸手捂住了小胖子的耳朵。
但付曉明同學自己把她的手抓下來,跟聽故事一樣聽著。
“是啊,畜生啊!那孩子才九歲,就在馬路邊玩,蔡老五喝得爛醉,那麼大人都看不見,就這麼……”店家可能看到有小孩子在,沒說得太詳細,隻不住說:“太慘了,真的太慘了。邵大姐就那麼一個孩子,好不容易拉扯那麼大,就這麼沒了,當時邵大姐人幾次都哭死過去,去找蔡老五拚命,卻被蔡家人聯手打得半死,後來警察把蔡老五抓走,蔡家人竟然說邵大姐不顧同村情誼,還打上門。村裡人怕事,隻有少數幾個人去幫忙,我家裡的也去了,人也被邵家打了。”
付曉明冷不丁問:“警察蜀黍不管嗎?”
店家愣了下,失笑道:“警察管是管,但也不能管你一輩子,像這種村裡打架鬨事尤其不好管,不出人命不打殘,頂多關你十五天,出來後鬨得更厲害。而且蔡家人經常出入派出所,蔡家一個親戚就是派出所副所長,我們這裡的民警都不敢不聽他的,遇到蔡家的事都是不管對錯各打一棒,然後就讓你趕緊簽字了結案情。”
“以前我們這裡來了一個新民警,人可好,對人都笑眯眯的,跑得也勤快,經常上門讓我們注意這個注意那個,大家都挺喜歡他,可是副所長不喜歡,因為那個小民警幾次抓了蔡家五兄弟,誰說情都沒用,可沒多久村裡就沒見到那個小民警了,聽說人轉到其他地方了。”
店家說到後麵很含糊,但能看得出來對那名副所長的強烈不滿和對那個小民警的濃濃不舍。
“這樣啊,你們為什麼不向上級部門反應呢?”夏語冰道。
店家擺擺手,“反應什麼反應?又不是鬨出人命的大事,誰管你?而且我們村是旅遊村,村裡乾部都不喜歡村人去找上麵告狀,說影響不好,會影響以後的什麼支援,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你村裡表現不好,上麵就不會考慮再發錢支援你。我們村裡那些乾部還有派出所那邊,都要政績的,你這邊成天鬨事,哪來的政績?”
店家說到這裡又冷笑一聲,指了指外麵空曠地裡那株塑料樹,說:“看到沒有,那棵塑料樹就在那裡,多少年了,現在網絡又這麼發達,我們這裡還就在市周邊,可上麵知道嗎?他們一點都不知道。”
夏語冰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店家再次歎息,絮絮叨叨地說:“人們日子好過了,上麵政策也好,你看我們村,二十年前什麼樣,現在又是什麼樣?以前都是爛泥地,走路都陷坑裡,可現在到處都是泊油路,自從我們搞了旅遊村,上麵還出錢給我們修房屋,你看修得多漂亮?可是啊,人心不足,就是有那些個蛀蟲,愣是把好好的旅遊村給搞得半死不活,如今也差不多快死了。”
“哦?怎麼說?”夏語冰不太明白。一棵塑料樹就能毀掉一個旅遊村嗎?
店家沒什麼生意,也可能很久沒和人聊天,更多的可能還是想讓外人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吧,就很坦率地說:“就比如我們這個大院,因為地方大,不可能都找村裡人來做事,就把美食街和一些商鋪拿出去對外麵招商,一開始搞得還挺好的,老多商人過來承包。東西多,做得好,客人也願意上門來玩。”
“但是蔡家五兄弟加上還有一些人,不去想自己生意為什麼差,反而眼紅那些商人賺得多,就跟黑-社會似的跑去跟人家商戶收保護費,人家商戶肯定不願意,就鬨起來了,打鬨了好幾次,民警來得遲又不管事,商戶一氣之下就鬨著退租,村裡就拖。”
“一來二往的,商戶就寧可關門也不來了,商戶關門了,客人看這麼蕭條,逛一圈就走了,漸漸的,這裡的生意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偏偏蔡家五兄弟還不覺得這是他們的問題,看客人少了,不但搶客人,還越發宰客,恨不得做一筆賺十年。客人吵鬨投訴沒結果,就在網上發差評。現在遊客們到哪裡玩都會看看評論,一看差評這麼多,看說當地人宰客,哪還敢來?”
店家最後氣得罵:“真正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夏語冰附和。
付曉明同學聽得義憤填膺,握著小拳頭喊:“大壞蛋!我、我要把他們都抓起來!”
夏語冰和店家一起笑起來。
夏語冰不太想讓店家知道付守疆是刑警,怕小家夥說漏嘴,就轉移了話題,跟店家點餐,又問她有什麼好玩的。
店家也想賺錢,自然就順著夏語冰的意思跟她介紹起來。
那邊付守疆也結束了和邵大姐的對話,走進了門。
一家三口坐了位於窗戶邊的大桌子,這時候吃飯還早,夏語冰就讓店家上了一壺茶。
付曉明看到爸爸進來了,立刻就撲到他爸爸腿上,小聲喊:“爸爸,這裡有壞人!”
付守疆把他抱到腿上,笑著問他:“什麼壞人?”
小家夥說不清楚,夏語冰就靠近他,把店家剛才跟她說的事跟他大致說了一遍。
付守疆聽完,點頭道:“剛才那位邵大姐也說了一些,她還說蔡老五是故意撞死她兒子報複,但假裝酒醉。”
“哎?!”夏語冰驚,“報複什麼?竟然撞死人家小孩子,這也太缺德太不是人了吧?”
她想到了自己,忍不住看了眼付曉明。就算原來對付曉明沒感情的她,也隻是想要溺愛小胖子,把人養廢而已,現在她對小家夥產生感情,養廢他已經不想,還開始希望小家夥將來知道實情後不會恨她……雖然有點不可能。
付守疆冷冷道:“有些人就是沒人性,眼中隻有自己的利益。”
“那邵大姐有沒有說蔡老五是為了什麼報複?”
“因為七彩水果樹。”付守疆摸摸兒子的頭,說道:“當年不是沒有人培育出類似二大爺培育出的多種嫁接水果樹,而培育出的人就是邵大姐的丈夫。當年邵大姐的丈夫就是二大爺收的徒弟,二大爺家的孩子對培育多種嫁接果樹沒興趣,二大爺就找到了邵大姐的丈夫。因為村裡已經有了二大爺,邵大姐的丈夫就去了外地包了個果園發展。後來二大爺去世,七彩樹枯死,村裡人就想到了邵大姐的丈夫,派人去找他回來幫忙。”
“他回來了?”
“嗯,不但回來,人家還真的培育出了一株新的七彩樹。可是當時蔡家五兄弟聯合村裡某些村乾部已經做好了用假樹騙錢的計劃,怎麼可能讓邵大姐丈夫領走這筆獎金?於是他們偷偷上門燒了那棵新培育的樹,邵大姐丈夫發現後去救火,被燒傷,燒傷後也沒去醫院看看就自己塗抹了一點藥,又開始培育新的樹木,結果半年後,邵大姐丈夫得了一場小感冒引發了種種並發症,人就這麼沒了。那蔡家五兄弟還上門嘲笑說邵家就沒這個命,走的時候還把那株新培育的樹給砍了。”
夏語冰張開嘴,這次她是真生氣了,“混蛋!”
付守疆的身上也在冒寒氣,不過他剛才已經氣過,現在已經平靜很多,“邵大姐沒了丈夫,氣不過,就去上麵告狀,但她沒有證據,根本告不贏。但邵大姐行為多少還是影響了上麵的決定,據說上麵本來準備撥更多錢支援七彩農莊發展,但因為這件事,讓他們決定等一等。後來蔡家五兄弟和村裡一些乾部費儘周折,又找了很多人,才讓上麵把這筆款子批下來,據說分到眾人手裡,已經少了很多。”
夏語冰聽明白了,“那蔡老五不會就因為少拿了錢,就覺得人邵大姐對不起他,所以把人孩子故意撞死了?”
付守疆點頭,“對,這筆款子拖了七八年之久。蔡老五當時欠了賭債,急著還,最後因為拿不出錢被人打得很慘,他也因此記恨上邵大姐。等他拿到這筆錢,又覺得少,那天他也確實和人喝了酒,開車回來看到隻有邵大姐的孩子在路邊玩耍,一時就惡向膽邊生。”
夏語冰氣得砸了下桌子。
付曉明跟她學,也拍了下桌子。
夏語冰:“……”
付守疆抓住兒子的手,不讓他調皮,“說來,那個孩子還是邵大姐丈夫留給她的遺腹子,因為丈夫走了兩個月她才發現自己懷孕,才被蔡老五等人汙蔑她偷人。”
夏語冰握緊雙拳,恨不得立刻就讓蔡老五去死。為什麼好人總是那麼不幸和短命,而壞人偏偏能活得很好還很長命?這難道是老天爺消滅人類平衡自然的一種方法嗎?
夏語冰低頭,藏起眼中抑製不住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