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直斷斷續續下著,沒兩日,路麵的積雪就厚了起來。
氣溫明顯降了許多,錦衣衛們在驛站的院子裡鏟雪,清出一條道來。
莊浪守備霍漢元一早派人來邀請馮進晚上去家裡吃頓酒。
馮進作為錦衣衛指揮使家的公子,是不好跟朝臣武將有什麼私交的。但一頓酒而已,算是周全個禮數,也不是不可。他猶豫要不要應的時候,手下一名百戶進來,道:“公子,肅王世子那邊已經應了。”
馮進嗬了一聲,不服氣地道:“他不心虛,咱們更不用心虛,你也去應了,就說我晚上跟肅王世子一道去。吃頓酒還怕,本公子甭混了。順帶問問霍守備有沒有好酒,葡萄酒就算了,實在不愛喝。”
一直跟在馮進身邊的錦衣衛許斌早就看出了四公子那點心思,想勸又不敢勸,在邊上乾著急,真是何必啊何必!人家姑娘已經都嫁人了,嫁的還是肅王世子,你再怎麼巴巴地湊過去,也是沒結果的。
真是搞不懂啊搞不懂。
馮進何嘗不知這是沒結果的事?
他就是忘不掉、丟不開。自從見過了宋三,他不管見著哪家姑娘都免不了一番比較,一比較就更覺得她好。
他也沒想過要求個什麼結果,隻想著時不時遠遠看她幾眼,這次他請求一路同行來西北,純粹也隻想護她周全而已。
可他沒想到李昭竟然丟開監工的事跟著一起來了。
那麼個油水豐厚的肥差說丟開就丟開,馮進是有些佩服李昭的,可一路見著李昭跟宋三姑娘黏黏糊糊、恩恩愛愛,心裡那個酸澀隻有他自己能體會得到。
這一路他已經喝了好幾頓悶酒了,他最愛山西汾酒,純粹、清冽。在太原府的時候每晚都能喝個痛快。
來了這裡,客棧給的都是葡萄酒,他本來心情就夠酸澀了,竟然還要給喝這麼酸這麼澀的酒!馮進發了頓脾氣,摔了酒杯。連悶酒都喝不成,太鬱悶了!
宋清月宋雅馨她們算是非官身,其實也不是不能去住免費的官驛,就是宋清月不愛占這個便宜,住在了隔著官驛兩條街的一家客棧裡。
因為天氣不好,宋清月按捺住想要出去逛一逛瞧一瞧的心思,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室內。萬一她病倒了,整個團隊都要停下來,還是不要給大家添麻煩的好。
她叫人煮了好幾大鍋糖水薑湯,給大家夥都喝,囑咐大家主意保暖,感覺到不舒服的話要及時報上來,這次還帶了薑太醫隨行呢,藥也帶了許多來,治傷寒的藥尤其帶得多。
墨韻、墨香幾個大丫鬟從小吃得好,睡得好,身體一向不錯,出來前,一人做了一身大棉襖,還有羊毛皮草做得靴子和帽子,倒是沒有一個生病的,宋清月很滿意。
這次出西行的準備工作大多是小秦公公做,已經很是周到了,但還是美中不足,他忘了照顧世子殿下的馬!
汗血馬耐熱不耐寒,大冷的天凍得直打哆嗦,還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李昭看著心疼得要死,後悔得不行,早知道騎個耐寒的蒙古馬來的,趕緊叫人找個廂房把馬兒牽到室內去,往它背上披了條毛氈毯,還給它上了個炭盆子。
小秦公公挨了林萬福一頓罵,垂頭喪氣的,被墨韻瞧見,她就問了一句:“喲,吉福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就叫大夫,好好歇著唄,反正這幾日沒什麼事。”
小秦公公唉聲歎氣地把自己疏忽了“奔霄”大爺的事說了一遍。
“奔霄大爺?誰?”墨韻從沒聽過這麼一號人物。
“咱們殿下那匹金色的戰馬啊!”小秦公公繼續唉聲歎氣,砰砰地拍著自己的腦瓜子,怎麼就把那位爺給忘了呢?
墨韻聽了差點沒笑出聲,拉著墨香、墨扇幾個去瞧了瞧怕冷的奔霄大爺,順手給它測量了一下身材,姐妹幾個合計了一下,可以給它織件羊毛披風還有羊毛腳套。
正好,大家都閒著呢,墨韻墨香就去找宋雅馨帶著的幾個大丫鬟,翠柏和青鬆她們都是從宋府出來的丫鬟,和墨韻墨香幾個相互之間都認識的。
墨韻就把世子殿下的那匹金色大馬挨了凍的事說了一下,請姐妹們幫幫忙,給她家“奔霄大爺”織毛衣和腳套。翠柏和青鬆被笑得不行,大家都很喜歡那匹金燦燦的大馬,太漂亮了!於是欣然應承了這事兒。
宋清月和宋雅馨聽說之後,也開心地加入了給奔霄大爺織毛衣的隊伍。
李昭從外頭進來,隔著門簾就聽見室內歡聲笑語的。
打簾進門,瞧見大家圍坐在火爐邊上,人手兩隻毛線針,正要織什麼呢。
“大姨也在?”李昭跟宋雅馨打招呼。
宋雅馨哼一聲,沒搭理李昭,用胳膊碰碰宋清月,宋清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手裡的毛線,拉著李昭的袖子去了裡間。
“你姐姐對本世子有意見?”李昭問道。
宋清月睨他一眼:“你說呢?我跟姐姐各自出嫁之後,好容易有機會聚在一起說說話,你總……總……”
李昭從背後將她抱住,咬她耳朵:“我總什麼?”
“你總霸著我!姐姐都沒機會與我說笑了。”李昭的手不老實,宋清月垂下眸子,被他弄得有些害羞。
“你都跟她在一起十多年了,咱們兩新婚燕爾還聚少離多的,本世子還沒怪她老來粘著我娘子呢。”李昭輕咬她的小耳朵,“你們在織什麼?”
“給你的奔霄織毛衣。”宋清月笑道。
李昭挑眉,“你給奔霄織,不給我織?”
“去年不是給過麼?”宋清月抱著李昭的腰,仰臉撒嬌,“織毛衣好累的,夫君舍得叫月兒受累?”
“你給奔霄織不累?它那麼大一匹!”
“那不一樣嘛,給奔霄織隨便織織,織醜了也不要緊。我手藝一般,給夫君織哪裡拿得出手?如殿下這般神仙品貌的男子,我怎麼舍得叫你身上出現不好看的東西?”
“你總有道理。”李昭捏捏她的臉,不跟她計較,忽而又問道:“今年我的生辰禮你打算送什麼?”
宋清月的眸子心虛地偏開了,竟然又忘了……
“殿下可有想要的?”她鉤住他的脖子,讓冰涼的指尖在他的後脖頸處畫著圈,“月兒親自下廚給殿下做點好吃的怎麼樣?”
李昭垂眸盯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隻聽聞娘子畫技了得,不知娘子廚藝也十分在行。”
宋清月笑了笑,忽然手臂用了些力道,拽著他的衣襟,讓他彎下腰來,像是要吻他一般,卻在雙唇要碰觸的一刻停了下來,見他喉結上下動了動,她微微勾起唇角,歪頭湊在他耳邊,無比嬌媚地道:“殿下嘴挑,不如直接吃月兒。”
李昭低頭看著她,歎口氣,把她扒拉開了。
他想著她,疼惜她,她自己倒是不知死活地貼上來。
“我的生辰,你是不是又忘了?”李昭沉了臉坐下來,宋清月趕緊狗腿地給他端茶倒水。
見她的眸光閃躲,垂著眼睫不吭聲,李昭就知道她是又把自己的生辰忘了。
一顆火熱的心像是忽然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
冷靜下來細細回想,宋清月近日的表現跟他父王、他皇祖父身邊那些明明心裡不愛卻極力巴結討好的樣子又有什麼不同?
李昭不是傻子,更不是蠢貨。
父王身邊那麼多鶯鶯燕燕,什麼樣的女人他沒見過?
宋清月現在的神態,就跟那群女人一模一樣。
就在方才那一瞬,李昭突然意識到,宋清月是在想法設法勾引自己。
勾引得青澀而拙劣,勾引得那麼不走心。
她的眸子始終是冷的。
她依舊是那個想要逃婚,不願嫁給自己,對自己沒有絲毫戀慕之情的宋清月。
什麼情難自禁,什麼他寵了彆人她會難過,全是哄他的鬼話。
虧他前這幾日竟還心花怒放地以為她是真的對自己敞開了心扉。她連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