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硯笑眯眯的:“對呀!小時候沒糖吃嘛,又饞得很,大家總喜歡在路邊撿些五顏六色的糖紙攢著,既可以當玩具又能看著解饞。我把其他小朋友撿的糖紙都贏光了呢!”
小老太也想起了這些遙遠的回憶,一張老臉上漸漸浮現出慈祥的笑容,抬頭剛想說些什麼,卻見對麵高大的男人撇過頭,垂眸看著宋硯,神色淡漠的眼眸裡也染上了一層淺柔的笑意。
小老太愣了愣神,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晃悠悠地拄著拐杖,轟走一旁看熱鬨的孩子們。
宋硯完全沒發現異樣,還叭叭地對陸臻說著孩童時的趣事,說著說著眼睛亮了亮:“對了,我小時候還在這顆梧桐樹上刻過我的名字呢!”
他興致勃勃地彎下腰,沿著樹乾左翻翻右翻翻,“咦,哪兒去了?”
陸臻抬腳,走兩步,蹲下,視線順著一側往上看。
伸手,摸上凹凸不平的樹乾:“這裡?”
宋硯湊過去,低著腦袋認真看了好幾眼,聲音突然拔高了好幾度:“對對對!就是這裡!”
他興奮地伸出手,撫上淺淺的刻痕,指腹“我那時剛學會寫字沒多久,趁院長奶奶沒注意,偷了把小刀子到這兒悄悄刻上去的。”
宋硯左右望一眼,放低了聲,“院長奶奶現在都還不知道呢。”
陸臻笑了下,低聲:“這麼皮?怪不得被打屁股。”
他食指網上挪了兩寸,點在“宋”字上,而後從少年筆記稚嫩的名字上一點點地劃過,劃到“硯”字最後一筆時,溫潤的指腹不經意地從少年白皙的指尖擦過。
仿佛帶著梧桐清淡的味道。
宋硯指尖有點癢,幾根手指不自覺地曲起。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啊,對啊,小時候就挺皮的嘛。”
說著,看了倒在地上的大樹一眼,眼神有點感慨:“不過現在想皮也沒機會啦。”
言談間,進來了一群人,沒一會兒功夫就把橫倒在地的大樹處理得乾乾淨淨,宋硯望著突然空蕩蕩的院子,想起小時候圍在大樹旁玩耍的情景,還挺感傷的。
不過,剛感傷了沒幾秒,就見另一撥人帶著鏟子等工具走了進來,最後麵一個人扛著一顆小小的樹,樹根用一個大大的塑料袋裝著,連同土壤一起,被送了進來。
陸臻側頭看他,彎了彎唇:“想皮還是有機會的。”
“啊?”
陸臻沒再說話,隻起身,走到這群人身邊,淡著眉眼,低聲說了幾句。
這些人立即忙碌起來,有人遞了一把鏟子給他,在半空中比劃了幾下,似乎在教他怎麼使用。
陸臻頷首,表示知道,脫掉外套,往旁邊椅子上一扔,襯衣袖挽至胳膊肘,拿著鏟子走到被移走的樹坑前。
宋硯回過神來:“陸臻?”
“嗯?”
“你要,再種一顆新的樹苗?”
“嗯。”
陸臻沒再多話,直接照著工人的樣子,彎腰,從旁邊鏟下一鏟子新土,填在樹坑裡。
開始的時候,還很是手生,做起事來磕磕巴巴的。
可越到後來卻越是熟練。
宋硯站在不遠處,看他彎著腰,淡著臉,重複著鏟土的動作,神色專注。
他動了動唇,“……陸臻。”
陸臻停下手上的動作,側過頭,淡淡道:“過來搭把手。”
宋硯頓了一下,而後彎著眼睛重重點了點腦袋:“嗯嗯!”
待他走近了,陸臻下巴指了指直徑不足十公分的樹苗:“這顆梧桐今年三歲,再過二十年,就能長這麼粗。”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回過頭,對著宋硯,“到時候,隨你怎麼皮。”
宋硯算了下,二十年呐!
他苦著一張臉,“那我都成老頭子了,怎麼皮啊!”
陸臻失笑:“才四十,怎麼就老頭子了?”
宋硯想了想二十年後的事,有點樂:“好好鍛煉身體,四十歲爬樹應該不算難,就怕到時候下不來。”
陸臻拿起鏟子,淡聲說,“跳下來就是。”
頓了下,“我會在樹下,接著你。”
宋硯微愣,抬頭看向他。
陸臻已經再次彎腰,認真種起了樹。
平城的冬天寒冷,此刻他隻著了一件白襯衣,額頭卻滲出一點輕微的汗珠,側身對著自己,高挺的鼻梁上一抹灰黑色的汙記格外顯眼。
衣服鞋子上也沾染了些許新鮮的泥土。
宋硯低了點頭,眼角眉梢慢慢彎了起來,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半小時後,一個小小的梧桐樹代替了之前的梧桐,直直地立在樹坑裡。
工作人員殺了蟲施了肥,又拿工具固定住樹乾,將其圍了起來。
陸臻撈起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看著宋硯雀躍的小眼神,笑著問:“喜歡嗎?”
宋硯回過頭,看他,輕聲道,“喜歡。”
過了幾秒,少年的嗓音在散發著泥土香氣的空氣裡輕輕傳來:“我回答的,是你昨天的問題。”
陸臻穿衣服的手微微一頓。
他猛地抬眼,直直盯向對麵不足兩米遠的少年。
昨天的問題?
——你喜歡我嗎,宋硯?——
宋硯低著腦袋,走到他麵前,伸手,替他穿好外套。
手指撫上不知何時歪掉的領帶結,一點點扶正。
宋硯有點緊張。
耳朵已然燒紅一片,指甲無意識地掐進微汗的手心,默默深呼吸兩次後,鼓足勇氣抬頭,對上他黑深一片的眼瞳。
“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