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颯知道他心情不好,雖然不知道到底又是哪兒戳到他了,但是目前這個情況無論如何心情也不太可能好得起來吧?
隻是冷颯也確實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她甚至有些不確定如果自己開口的話是安慰傅鳳城還是讓他更生氣,最後隻好決定還是閉嘴。
於是病房裡的氣氛也顯得越發低沉起來,即便是燈光照得病房明亮如白晝也不能讓人感到有絲毫的溫暖。
冷颯思考著,要不要找個性格活潑一點的人來照顧傅鳳城?但是安全是一個方麵,另外…她很懷疑到底有幾個人在傅鳳城麵前能活潑起來。
“如果我死了,夫人打算怎麼辦?”傅鳳城突然開口問道。
冷颯一怔,抬頭看向傅鳳城。
“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好一會兒,冷颯才有些不解地道。
傅鳳城微微勾起唇角,“這不是很現實的問題麼?我確實隨時有可能會死,就算是選擇…截肢,也還是有很大的幾率會死的。夫人難道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嗎?”
冷颯坐在床邊看著他,“那你考慮過截肢嗎?”
“沒有。”傅鳳城沉聲道,冷颯卻從中聽出了十分的堅定和決然。
冷颯道:“如果隻要截肢就百分百能活下來呢?”
傅鳳城冷笑一聲,道:“不。”
冷颯輕歎了口氣,俯身打量著傅鳳城道,“傅鳳城,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你無法接受自己不完美,哪怕會為此丟掉性命?”
傅鳳城沉默不語,冷颯道,“如果你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的那些籌謀,你的雄心壯誌,你都不要了嗎?”
傅鳳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向自己,冷颯微微皺眉擔心自己壓到了他的左腿隻能一隻手撐著床麵,“你做什麼?”
傅鳳城聲音低沉,“你當真不明白麼?如果我真的少了一條腿,沒有人會想要讓我重新站起來。”
“為什麼?”冷颯問道。
“因為…人們可以接受傅鳳城有殘疾,卻不會接受傅鳳城有殘缺。”傅鳳城靠近她耳邊低聲道。
冷颯搖頭,“你這個理論,我確實無法理解。你沒必要這麼快放棄,或許還有彆的辦法。但是…我希望如果真的需要做選擇的時候,你能好好想一想。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死了你能得到什麼?殘存的尊嚴麼?”
傅鳳城突然伸手捏住她修長的脖子,這次冷颯卻沒有反擊,因為她沒有感覺到殺意和危險。
果然傅鳳城並沒有用力,有些微涼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白皙修長的脖頸。傅鳳城慢慢靠近,微熱的吐息噴灑在她的頸邊。
冷颯有些不自在地想要起身,傅鳳城另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腰,“彆動。”
“你要做什麼?”冷颯微微蹙眉道。
傅鳳城悶哼了一聲靠在她肩頭,冷颯明顯感覺到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不受控製的用力握緊。
“又痛了?你彆動我去叫醫生!”
“彆動!”傅鳳城沉聲道,靠著冷颯的肩頭良久不語。
冷颯維持著這個有些彆扭的姿勢覺得自己都快要僵硬了,才聽到傅鳳城微微鬆了口氣,手上的力道也隨之鬆懈了下來。
傅鳳城抬起頭來與她對視,深邃的眼眸中仿佛醞釀著狂風暴雨。
“幾個月前我就是每天在這樣麻木的痛和突如其來的劇痛中來回反複的,但是對我來說…最糟糕的不是這樣的痛苦,而是,如果一點痛都感覺不到了。”
冷颯輕歎了口氣,輕聲道:“我明白,但是……”
“你不明白。”傅鳳城打斷了她的話,“沒有失去過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傅鳳城。”冷颯盯著他正色道:“如果事情還可以改變就努力改變,如果改變不了就坦然接受。你並不是那種心理軟弱無法接受現實的人,我也知道即便真的沒有了一條腿,你依然可以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所以,到底為什麼…你要這樣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最初肯定是有大夫提出過截肢的,因為即便是找到了華國手也並不能保證就能成功治愈而這個傷卻隨時都有惡化的可能,隻要一次傅鳳城就有可能沒命。
但無論是傅督軍還是傅鳳城都不會接受這個建議。
上一次傅鳳城賭贏了,這一次呢?
傅鳳城並不回答她的問題,眼神有些漫不經心地從她的臉上滑落到頸邊。
他剛才還靠在那裡,意圖汲取她的溫暖撐過那令人想要瘋狂地痛苦。
傅鳳城的手重新捏住了她的脖子,一瞬間殺意畢現。
冷颯眼神一凝,剛要抬手反擊傅鳳城卻已經放鬆了力道。
他靠近了冷颯耳邊,低聲道,“冷明玥,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在我死之前,記得逃走。”
說完這些,傅鳳城就放開了手靠回床頭閉目養神了。
冷颯望著他平靜地麵容,心中卻暗暗吸了一口涼氣。
或許一直沒有人發現,比起腿傷傅鳳城還有另一種後遺症。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隻是傅鳳城太聰明,也太會掩飾了,根本沒有人發現他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