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颯懶洋洋地將下巴枕著桌麵上,點頭道,“那是挺蠢的。”
“張佐想要成為真正獨一無二的皇帝,不是從前安夏皇室那種會被朝臣掣肘的,他根本就看不起安夏皇室。他想要的是真正的唯我獨尊,沒有任何人敢違抗他的命令的那種。另外兩個會成為與他並肩的…三王共治。”
冷颯眨了眨眼睛道,“他這個理想本身就是個悖論,如果是三王共治,又何來的唯吾獨尊?他們打算把安夏分成三塊?”既然有共治,那獨尊又何從談起?
更不用說,古往今來沒有哪個皇帝能夠真正做到完全的讓所有人臣服聽命。
哪怕是那些讓人聞風喪膽的暴君,也有的是人想要造反,有的是人陽奉陰違,甚至有人因勢導利的加以利用,到底是誰控製誰還不好說。
除非張佐有本事控製人的思想,否則他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當然了,理想總是宏偉的,現實總是要一步一步來的。
也不排除人家就是想要畫一個巨大無比的餅給追隨他的人看。
冷颯看著餘心攸,“張佐很信任你?”不然怎麼會知道這麼核心的東西?
餘心攸搖頭道,“不,張佐並不十分信任我,至少…遠比不上邢薇和章蕙。要不是因為這樣,邢薇早就死了。”說到這裡,冷颯從這個柔弱美麗的少女眼底看到了一絲真實的殺意。
“張佐隻想要我幫他收集情報,監視我父親,以及…在必要時候幫他們聯姻。”餘心攸笑道,“更何況,我畢竟是餘成宜的女兒,他怎麼會完全信任我呢?這些都是我自己收集資料推測出來的。早兩年我剛剛跟著他們的時候,張佐會派人跟在我身邊監視我,哦,他說的是教導幫助我。雖然人經常換,不過我偶爾也會跟他們聊聊天什麼的。張佐自己…有時候也會跟我聊天。特彆是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覺得他應該挺想當老師的。”
“當老師?”這是什麼奇思妙想?想當老師去學校應聘就行了,用得著反社會嗎?
餘心攸道,“就是…很有表達欲,但是…沒人聽他說。難得有個小孩子肯聽他說話,還能理解他說的話,他看起來挺高興的。有一段時間還說想收我當他的學生,不過我十六歲以後他就不怎麼跟我見麵,也不跟我聊天了。”
“……”冷爺表示,有點想笑。
“所以,我們能互相為對方做些什麼呢?”冷颯看著餘心攸問道。
餘心攸道,“跟張佐一起的另外兩個人,我可以幫你查到他們的身份。不是照片上那個,照片上那個人已經死了。”
冷颯微微蹙眉,想要說什麼卻被餘心攸打斷了,“我知道你們傅家就算不跟我合作也總有辦法查到的,但你不得不承認,有一個人幫忙會更方便一些不是麼?我猜沐老板和宮思和應該都沒什麼線索吧?而且,我已經答應了張佐嫁入葛家,所以幫不幫你們都一樣危險。既然如此還不如跟你們合作,說不定傅家還能給我提供一些幫助。”
冷颯道,“其中有人跟葛家有關?”
餘心攸淺笑道,“據我推測,另外兩個人應該都是跟張佐一樣,要麼曾經非常不得誌被人忽略的,要麼就是出身低微被人看不起的。”
“那餘部長當年為什麼會跟他們走到一起?”冷颯有些不解。
餘心攸搖頭道,“我記得爸爸當初跟張佐決裂的時候說過,他們現在做的事情已經跟當初說的目標完全背離了,或許原本這並不是他們的初衷,又或者是…張佐欺騙了爸爸吧?我不能跟他談這件事。”
冷颯看著她道,“那你想要什麼?”
餘心攸垂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要邢薇,還希望傅家能保證我姐姐和我爸爸的安全。如果…如果我不能活著看到邢薇的話,就讓她在我媽媽墳前死去吧。”
“邢薇跟餘夫人的死有關?”冷颯問道,餘心攸冷笑道,“她為張佐做了那麼多事情,你以為她不會殺人麼?張佐嫌我媽媽阻礙了爸爸導致爸爸和他們漸行漸遠,讓邢薇勾引我爸爸。被拒絕了之後就乾脆對我媽媽下手,沒想到…媽媽雖然失死了卻生下了我。”
“當時爸爸並不知道這些,隻是為了照顧我跟他們越發疏遠了。直到當年發生那件事,爸爸才查到媽媽早產的真相。那兩年,險些就把邢薇給整死了,可惜…張佐出麵保了她。而且他們手裡有我爸爸當初跟他們合作的證據,爸爸還要照顧姐姐和我,隻能隻能暫時放棄報仇。那兩年我經常看到爸爸深夜坐在媽媽的遺像前喝酒,說對不起她。說等他能夠放心有人照顧我們了,他一定會替媽媽報仇的。”說到此處,餘心攸的眼圈有些泛紅。
冷颯心中一動,“你一直沒有…是不放心餘部長?那這次……”
餘心攸笑道,“我有辦法讓爸爸再拖延一段時間,我相信傅家應該不會讓我等很久吧?”
冷颯忍不住輕歎了口氣,望著餘心攸道,“其實…這些事情可以跟餘部長說,你沒有必要一個人承擔這麼多。”
餘心攸眼角滴落了一滴淚珠,但她臉上卻帶著笑意,“你不明白的…他一直努力想要做一個完美強大的好父親,如果他知道這些會受不了的。早些年我確實有些衝動,但現在回想起來,我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好後悔的。至少爸爸和姐姐都過得很好,而且…這或許是我這一生僅有的自己能選擇的最刺激的事情。報仇的話,還是自己親手來比較痛快。不是嗎?”
“千萬小心。”冷颯道,“彆忘了,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你父親會多傷心?”
餘心攸點頭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颯颯,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餘心攸道,“羨慕你有一個好身體,羨慕你這麼能乾,又這麼勇敢。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親自走上戰場的那一天,不過你的報紙我都有好好收藏的。她們說得對,真的特彆帥。”
冷颯笑道,“你比我勇敢。”這句話,絕對是真心的。
跟這個時代的許多女士相識,冷颯就越發覺得自己平凡。至少她十一二歲的時候是絕沒有餘心攸這樣的勇氣和膽識的。
兩人在甜品店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出門各自告彆了,冷颯站在路邊看著餘心攸上了車離開才轉身準備上車。
手才剛碰到車門就看到車子另一邊多了一個人,“傅少夫人,打擾了。”
冷颯一怔,那人穿著一身淺色長衫,帶著一頂帽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與之前見過的西裝革履的官方精英模樣截然不同。
“餘部長?”站在她車邊上的不是彆人,正是餘心攸的父親餘成宜。
餘成宜含笑點頭道,“打擾了,可以聊聊嗎?”
冷颯掃了一眼四周,餘成宜笑道,“不用擔心,碰巧在附近辦事,想上門拜會一下傅督軍,不知道可不可以搭個便車?”
冷颯笑了笑道,“餘部長請。”
兩人坐上了車卻誰都沒有開口,直到回到了傅公館一路進了大廳坐下,“抱歉,督軍和大少都不在家,隻能勞煩餘部長稍等一會兒了。”
餘成宜笑道,“我今天倒是沒什麼事兒,就是打擾少夫人了。”
冷颯讓人送上了茶水,在餘成宜對麵坐了下來。她跟餘成宜自然是不熟,若不是去納加那段時間,她跟餘心攸其實也不熟。
但餘成宜這個年紀能成為安夏的主管財政的首席總長,還能養出餘心攸這樣的女兒,自然不會是什麼庸碌之輩。
餘成宜取下頭上的帽子放到一邊,冷颯這才看到他鬢角已經有些花白了。
冷颯捧著茶杯沉吟了片刻才有些遲疑地問道,“餘部長知道心攸在做什麼?”
冷颯當然不會相信餘成宜真的隻是碰巧在那裡想要搭便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