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門口的小路和村裡主乾道有點緩坡,上麵有凸出來的石頭,鄭旭東便停下車,推著車跟林佩一起進去。
方翠蘭剛從山上回來,正坐在院子裡剝冬筍。這程子冬筍起來,隔三差五有人背著鋤頭去挖,家家戶戶餐桌上都多了道菜。方翠蘭前陣子沒空,今天想起來去了後山一趟,半個小時就裝了一筐冬筍回來。
剝到一半看見兩人回來,驚訝問:“咋這麼早?電影看完了?”
“已經結束了,下午還有一場。”林佩進院說道。
鄭旭東把車推進院子裡停著,進來喊了聲姨。方翠蘭連連答應,拿起手裡的冬筍說,“正好你來了,幾天做個筍片湯。”
丈母娘留飯,鄭旭東自然答應,坐到方翠蘭旁邊幫著剝筍。方翠蘭忙阻攔說:“不用不用,你快進屋坐著,我來乾就行。”邊說邊給林佩使眼色。
林佩卻沒讓人起來,跟著坐下剝冬筍,問:“這筍子怎麼這麼大?”
“這是毛竹筍,個頭就大點,”她手腳麻利,三兩下就剝掉筍衣:“趁著這兩天天氣好,把它切成條,曬成筍乾,燜肉吃最好。”
說完又問放的是什麼電影,去的人多不多。
林佩想了想說:“看著挺多的,鄭家灣祠堂裡除了擺好的座位,空地都站滿了人。放的電影叫《牧馬人》,講的是七十年代末……”
林佩講故事並不誇張,但很生動,很輕易能讓人想象到那副畫麵。方翠蘭聽得入了神,不住問“然後呢”,等到林佩將故事講完,沉默半響道:“這樣也挺好的,對了,你在鄭家灣看到你蘭花嫂子了沒,她也說去看電影了。”
“沒有啊。”林佩搖頭,“怎麼了?”
“沒啥,我就是問問。”方翠蘭怕李蘭花說錯話所以問一句,聽說沒見到倒是放心了。
冬筍剝完了,方翠蘭拿起竹筐對兩人說:“剩下的我來,佩佩你帶旭東到屋裡坐坐,不用不用,我拿得動!”
鄭旭東無奈,隻好放下手看著方翠蘭提著竹筐進灶房。
林佩跟著進了灶房,拿了個葫蘆劈開做成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出來讓鄭旭東洗手。鄭旭東走到石板旁邊彎腰伸出手,林佩一點點把水澆到他手上,問:“你經常乾活嗎?我看你手腳挺麻利的。”
“我讀書早,十五歲不到就初中畢業了,那時候家裡日子難,實在沒錢念書,我就回家了。”鄭旭東搓著手語氣平淡說,“在家種了大概一年地,有推薦入伍的名額下來,我想著當兵有津貼,還能省下一個人的口糧就去了。”
“那時候當兵不容易吧?”算算時間,鄭旭東入伍那會才七三年。
“嗯,我三叔那時候在村委做事。”鄭旭東洗完手,接過水瓢倒水淋在林佩手上,繼續說,“我進的是空軍,入伍後考上了飛行員,當了一年兵,聽說能考大學就去了。我十八歲考上大學,在空軍大學念了四年書,畢業後回到部隊,升了副連,三年後升連長,年底剛升副營。”
林佩搓乾淨手,接過水瓢說:“給我吧。”
她拿著水瓢進灶房,看到靠門這邊桌子上放了個砧板,砧板上卻沒菜,方翠蘭豎著耳朵顯然是在偷聽。林佩無奈喊了一聲“娘”,方翠蘭猛地回過神來說:“我叫林源去村尾買條魚回來。”
說著匆匆出了灶房,跟鄭旭東打了聲招呼後走出院子,大聲喊起林源來。
林佩放下水瓢出去,鄭旭東說:“不用買菜,我吃什麼都行。”
“那就算我借你的光,吃頓好的行不?”林佩笑盈盈問,見鄭旭東笑了笑說,“讓我娘置辦去吧,不然她心裡不踏實。”
她帶上灶房的門,領著鄭旭東進屋,邊走邊問:“你提乾這事跟家裡說了嗎?”
“沒來得及。”鄭旭東搖頭,本來他準備回來告訴家人這個好消息,但見到他大姐後話沒說兩句就被告知相親的事,就沒立刻說出來。
“難怪。”林佩點頭。
進了堂屋,林佩給鄭旭東倒了杯糖水,外麵方翠蘭已經把林源叫回來了,給了他兩塊錢讓他去買魚跟豆腐。走回來看見鄭旭東和林佩坐在堂屋裡,又笑著說:“彆老在堂屋坐著,佩佩你帶他去你屋裡看看。”
說完方翠蘭就進了灶房,留下鄭旭東和林佩各自沉默,過了會鄭旭東問:“哪間是你睡的屋?”
林佩起身,推開房間的門說:“這裡,其實不止我一個人睡,杏花也住這間屋。”林佩說著告訴鄭旭東哪張床是她的。
林杏花起床從來不疊被子,床上亂糟糟的。林佩的床卻跟她截然相反,床位還放了幾本書。鄭旭東看了眼封皮問:“你在看《安娜·卡列寧娜》?”
“你看過這本書?”林佩拿起那本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