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鴻博慢吞吞說:“三叔看到我就讓我做作業。”
“你覺得他讓你寫作業不對?”
鄭鴻博語塞:“那他還讓我乾活。”
“你願意寫作業不是不用乾活了?”林佩看他又不說話了,溫聲說道,“你有朋友嗎?”
“有啊。”鄭鴻博很快說出幾個名字。
“他們都在乾什麼?在讀書嗎?”
鄭鴻博搖頭:“阿福和老四家裡窮,沒讀書了,他們要幫爹娘做事。”
“是啊,他們不能念書,得幫爹娘做事。可你還在讀書,家裡也不用你乾活,你是不是很幸運?”林佩問,看他神情鬆動說,“但你三叔沒那麼幸運,他比你大兩歲的時候就沒了爹,那時候家裡實在困難,為了掙工分,農忙的時候他一兩個月都沒辦法去學校,白天下地插秧,晚上挑燈夜讀,才磕磕絆絆讀完初中。”
“初中畢業後,家裡實在沒錢,他隻能放棄升學。後來他進了部隊,聽說有機會考大學,又是不眠不休地學習,這才有了他今天。”林佩深深地看著鄭鴻博,“如果是你拚了命的學習,卻看到彆人浪費光陰,你會怎麼樣?”
鄭鴻博低著頭不吭聲。
“鴻博,人生是你自己的,是糊裡糊塗混完這幾年,以後回到地裡插秧,還是像你三叔、五叔一樣走出去,都在於你。”說完這些話,林佩頓了頓說,“至於彆人喜不喜歡你,等你長大後會發現那些沒那麼重要,更何況……”
林佩捏了捏鄭鴻博的臉蛋:“我們鴻博長得這麼帥,怎麼會沒有人喜歡?”
當天下午,鄭鴻博自己拿著作業到了林佩屋裡。
……
陳衛民回到宿舍,看見鄭旭東坐在床上看信,想湊過去瞄一眼。隻可惜鄭旭東眼疾手快,將信紙一合,抬頭朝他看過來。鄭旭東眼神銳利,仿佛能看進人心裡,陳衛民便覺有點心虛,乾笑問:“你媳婦來信?”
鄭旭東結婚這事不是秘密,畢竟誰沒事回家半個月都有人會問起,更彆提鄭旭東模樣長得好,就是文工團裡那些女兵都十分關注他。
陳衛民前兩天還聽人說起鄭旭東回鄉結婚這事,說鬨不明白他怎麼想的。他要是想娶媳婦,部隊裡多得是領導家屬想給他做媒,娶個城裡姑娘不難。可他倒好,娶了個同村的農村女人。
陳衛民當時沒說什麼,但心裡也覺得疑惑,想知道鄭旭東娶的是個怎樣的天仙。但這家夥嘴巴嚴實,回來大半個月了半點風聲不漏,倒是聽說他媳婦要來,申請已經交上去了。
但隨軍這事說得容易,人真過來還不知道得到猴年馬月,所以陳衛民就想從信裡看出點端倪,隻可惜一個字都沒瞄見,倒是看見信紙下麵似乎壓著相片,便問:“你媳婦寄相片來了?”
“嗯。”鄭旭東唇角微勾。
這次隨信寄來的的確有兩張照片,一張是西裝婚紗照,兩人坐得板板正正的。另一張照片裡,林佩卻穿著繁複的連衣裙,而鄭旭東仍是西裝西褲,兩人也不再是坐著,而是做出翩翩起舞的姿態。林佩愛作弄人,拍照時身體向他頃來,他當時嚇了一跳,忙往照相的老師傅看去。
他本以為這張相片要不成了,不想洗出來效果很好,林佩好似貼著他的耳朵說話,眼睛微亮,唇角帶著淺淺笑意。這相片他一見就很喜歡,隻想好好收藏,而不想讓人看見。
又想起其他照片,不知道效果如何。
鄭旭東想著,寫信回去時就說起這事,讓林佩來部隊時把相片戴上。寫完信又想隨軍審批的事,申請已經交上去好幾天,也該有消息了,想著明天要找人打聽打聽,早點寫信回去讓林佩過來。
……
鄭旭南也正跟陳桂花商量林佩隨軍的事。
其實鄭旭南剛說這事的時候陳桂花還覺得奇怪,鄭旭南畢竟是伯兄,按理說不該管弟妹這事。但他想著鄭旭南是長子,又在大隊部乾,便想聽聽他打算說什麼。
隻是陳桂花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製止鄭旭南的話說:“你不想讓旭東媳婦去隨軍?”
鄭旭南聞言有點尷尬:“不是不想,隻是旭東走了才半個月,指不定旭東媳婦已經懷上了,著急忙慌去部隊要是出啥事就不好了。”
這話聽著有點道理,但陳桂花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隨軍也不是現在就能動身的,等旭東媳婦出發,早過了一個月,有沒有症狀一瞧就出來了。再說了,就是怕意外也不過十天半個月的事,現在打算起來也沒啥。”
鄭旭南也知道他娘沒那麼容易糊弄,隻好尷尬地笑了笑:“這倒也是,就是我想著,旭東剛休了婚假,他媳婦要是去了部隊,年底還回不回來?”
這話說進了陳桂花的心坎裡,鄭旭東當兵十二年,也不是每年都能回來的。去年是他年中辦事順道回來,年底又有她寫信催促著,今年他結婚休了半個月假,隻怕年底又回不成了。
這就是當娘的心酸,怕孩子沒出息,又怕孩子太有出息。
陳桂花歎了口氣說:“這才八月份,還有半年才過年,到時候再說吧。”
鄭旭南也跟著歎氣:“旭東是個疼媳婦的,要是弟妹留在家裡,他過年指不定還要回來一趟,弟妹要是去了部隊,在那邊置了家,說不定真要等明年春節才回來。”說完鄭旭南忙拍了下嘴巴,“看我,說啥子胡話呢,旭東跟媳婦才剛結婚哪能兩地分居,還是去隨軍的好。”
雖然鄭旭南說自己說昏話,但這話還是入了陳桂花的心。
她想也不多留林佩,就讓她在家待到過年,等年後跟旭東一塊回部隊也成。但陳桂花又想起前幾天,林佩拿到照相館寄來的照片,說要寄兩張給鄭旭東的模樣,又覺得於心不忍。原先說好了審批下來就讓她去隨軍,如今自己先改了主意。
陳桂花一夜翻來覆去,恰好第二天鄭玉華回娘家,就把情況跟她說了,想讓閨女幫她拿個主意。誰知鄭玉華聽完後臉色一拉問:“這些話誰跟你說的?”
看她臉色太差,陳桂花心裡一緊:“你二弟說的,咋了?”
“我想著也是二弟。”鄭玉華冷哼一聲,她這幾個弟弟,要說聰明還是老三老五,但歪門邪道最多的卻是鄭旭南,不然他也鑽營不到大隊部去,便冷著臉說,“原先說得好好的,結婚就讓弟妹隨軍,結果旭東走了不過半個月,你就改主意了?”
“我這不是想讓你幫我拿個主意嗎?”陳桂花說道。
鄭玉華說:“想拿定主意,你得想想自己為啥催旭東結婚。”
陳桂花毫不猶豫說:“我當然是盼著旭東身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希望他出任務的時候也想想家人,彆拿命去拚。當然,他年紀也不小了,我還是希望他能有個孩子的。”
“這就是了,你盼著有人照顧他,想他早點有個孩子,可他才剛結婚呢,你就把人留在身邊,兩個人相隔幾百公裡地,半個月寫一封信,旭東跟誰知冷知熱去?他們兩口子又咋能生孩子?”
陳桂花被說得啞口無言,歎了口氣說:“我也是想他能多回家來。”
“我知道你是想著旭東,所以鑽了牛角尖。可你要想想,旭東是自己不想回來嗎?不是,他是軍人,得服從國家組織的安排,咱們能做的,就是讓他餓了回家能吃口熱飯,渴了回家能有口水喝。”鄭玉華說著語氣淡下來,“你要是想讓旭東常在身邊,乾脆明天的就寫封信,讓他專業回來得了。”
陳桂花一聽急了:“看你這孩子,我又沒說啥!”
“那是你還沒來得及。”鄭玉華輕哼。
陳桂花歎了口氣:“我也沒想不讓她去隨軍,就是被你二弟說得有點心慌,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其實佩佩這孩子我是很滿意的,她去了部隊也好。”
鄭玉華聞言神色冷下來:“娘,你要是顧念著旭東,以後二弟的話你少聽點。”
她語氣冷得厲害,陳桂花心跳起來:“那是你二弟啊,難道他還能害我?”
“你自己想想,二弟為啥突然跟你說三弟妹隨軍的事?他一個伯兄,這事跟他有啥相乾,輪得到他管嗎?”
“那你說是為啥?”陳桂花被閨女說得心慌意亂。
“我聽說三弟妹在教鴻博念書,我看她這個嬸子倒是比當娘的對鴻博更上心。”鄭玉華突然說道。
陳桂花點頭:“這孩子心善。”
要是以前,鄭玉華肯定對陳桂花的話嗤之以鼻。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是林家夫妻是好的,怎麼會養出林桃花那樣的閨女,他們要不是好的,林佩這個親身的能好?
更彆提鄭旭東竟然犯渾又出六百八十八的彩禮,這讓鄭玉華一度覺得林佩是狐狸精轉世,以至於兩人定親了還對林佩不滿意。她一直覺得鄭旭東這錢八成打水漂,卻沒想到林家真有魄力,不但讓把彩禮都讓林佩帶了回來,還倒貼不少。
至此鄭玉華終於承認以前是她對林佩心存偏見,也開始正視了林佩來。
如今聽陳桂花說林佩心善,鄭玉華深以為然,但越是如此越是憤怒:“三弟妹心軟,在家多帶鴻博幾年,以後還能拋開,不得為他一輩子打算?再有三弟和弟妹長期兩地分居,說不定三五年沒孩子……”
陳桂花臉色煞白:“可旭南隻說讓佩佩在家留到過年呐?”
“眼下是過年,年後卻未必了,一年拖過一年,三五年不過是眨眼間的事。”鄭玉華深色冷凝。
陳桂花全身顫抖著:“他怎麼敢?”
鄭玉華順著陳桂花的背,沒有回答,心裡卻想著鄭旭南為啥不敢?
陳桂花是親娘,難道明白真相後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反目?更何況真到了那一步,她受儘兒子媳婦埋怨,真敢告訴旭東真相?
鄭旭南他是有恃無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