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歲喊出口後, 自己也蒙了一下。那語氣分明不是他平時會用的。但這樣帶著仰慕的語氣,卻又讓他無比的熟悉。仿佛曾經喊過許多次一樣。
腦海中依稀浮現出模糊畫麵,榮歲想要仔細追尋時, 短暫的畫麵卻又如同雲煙散開,了無痕跡。
“我們……以前就認識嗎?”榮歲心情複雜, 這裡麵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殷燭之透過他看到的是與他長得相像的故人?還是就是他自己?那時不時出現的模糊的熟悉感又是怎麼回事?
榮歲疑惑的看著殷燭之, 等著他的解答。
“很久之前, 鐘山還未覆滅。你、我、白澤、混沌、畢方、貔貅……還有許許多多的妖族, 都住在這座山中。”
殷燭之抬手指過狂風肆虐的沉寂山林, 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
上古時候,妖族昌盛。大妖劃地而治,各自為政。從上到下都遵循著最原始的弱肉強食規則。在當時,唯有鐘山是例外。因為鐘山傳聞是燭龍安眠之地, 即使是大妖也不敢輕易驚擾。於是一開始是許多無處可去的小妖躲進了山中, 然後一些不願意參與爭鬥的大妖漸漸也住了進來……燭龍對此一直是默許態度, 他不要求上供, 也不隨意欺辱山中的妖族……甚至根本沒有現身, 隻在暗中提供一些庇護。而住進來的妖族大多性情平和,因此山上雖然大妖小妖雜居,但大家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彼此並不會驚擾。
反而是天長日久的相處, 讓許多比鄰而居的妖族有了感情。當時白澤、混沌、貔貅還有後來的畢方,因為都是實力不凡的大妖, 加上正好又都住在最好一塊山頭,所以感情十分深厚。遠離爭鬥之外,也會為鐘山的小妖提供庇護。
“那我呢?”榮歲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麼認識我的?”
“你呀……”殷燭之垂眸看他,嘴角上勾,似乎想到了什麼頗為有趣的事情,“你是混沌去摘野果子時,順路撿回來的。”
混沌性子單純,好玩貪吃,最喜歡滿山亂跑。某一日他從山裡回來時,胳膊上挎著個大籃子,籃子裡裝滿了新鮮的野果,而在野果堆裡,還有一個巴掌大的小孩兒熟睡著。
小孩兒白皮膚黑頭發,閉著眼握著拳頭臉蛋睡的通紅。即使被溫暾一路顛簸回來,也沒有醒過來。幾個從沒養過幼崽的大妖研究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這是哪個族的幼崽。不過多半是哪家的粗心家長把崽子弄丟了,才會被混沌混在野果子裡撿了回來。
作為隨便往家裡撿人的懲罰,混沌被要求每天用籃子裝著幼崽滿山去問誰家丟了幼崽,但是這麼找了許久,也沒有人來認領。反而是幼崽醒過來後乖巧又討喜,幾個大妖覺得好玩,就將他養在了自己的地盤裡。
年幼的榮歲被四個完全沒有養崽經驗的大妖拉扯到了膝蓋高,最常乾的事情就是被混沌裝在籃子裡,跟他一起去林子裡摘果子。不過混沌記性差,經常摘著摘著就走遠了,然後將小小的幼崽獨自扔到了林子裡。
殷燭之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榮歲的模樣。小小的幼崽蹲在地上,腰間挎著大籃子的手柄。蹲在地上認真撿野果子。他很安靜,也不怎麼怕生。看見忽然出現的殷燭之,眼裡不見害怕,反而舉起手笑眯眯的遞給他一個剛撿的野果。
這種感覺對於殷燭之來說很新奇,這還是第一次有幼崽向他表示親近。於是他便時常趁著幼崽獨自一人的時候來看他,偶爾會帶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給他,但大部時間,他更喜歡在一邊坐著,看著幼崽在地上塗塗畫畫或者撿野果子,內心就不會不知不覺變得平靜下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許多年,幼崽漸漸長成了青年。長大的青年一直沒有變換過形態,通曉天下萬物的白澤查遍卷宗,才弄清楚了青年的根腳——建木之靈。
建木生天地之中,高百仞,上承天,下啟地。是眾神往來的天梯。建木存在了多久已經無法計算,但是自有神開始,建木就已經存在。而青年就是建木彙聚的一點靈智化形而生。
青年成年之時,白澤為他取名“榮歲”,取自“年年歲歲,草木榮榮”之意。
榮歲長大之後,殷燭之便不再現身,但這整座鐘山皆在他掌握之中。因此也時常會留意青年的動靜。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青年忽然開始往山上送供奉。
“你看,這些都是你送上來的。”殷燭之牽著他走進無人踏入過的山洞,將他引到放滿了藏品的內室中。
榮歲驚歎的看著,人工鑿出來的石台之上,放在各種奇怪的小玩意兒,他有些不可思議道:“這些是我送的?”
“嗯。”殷燭之找了一個陶瓶出來,將榮歲送他的花朵從袖子裡拿出來插進去,然後調整方向,放在了最顯眼的石台上。
榮歲盯著那朵嬌嫩的花兒看了一會兒,又轉頭看看滿屋子的零碎玩意兒,問道:“那我……也是妖族嗎?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出乎意料的,這個問題問出口後,他竟然沒有一點排斥。反而有種理所應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