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導演指示, 群演立馬蹲下身, 抱住男孩:“乖, 不哭了啊……”
男孩縱聲哭泣,音量響徹雲霄,另外一個小女孩見狀也嚎啕大哭起來。
“有詐,彆去!”淩簫把麥克風關了,小聲對顏昭說。
“我知道!”顏昭推開門, “不出去,他能直接推開櫃子把我給拎出來。”
拍了這麼多次綜藝,他哪裡不清楚節目組的尿性,沒有困難, 那就給你們製造困難!
聽到動靜, 兩個小孩都往櫃子處看去, 瞳孔一震, 哭得頓時更浮誇了。
群演見了顏昭,大聲責問:“你們這個鬼屋怎麼回事,把我家小孩都嚇哭了!”
廢話,我們是鬼屋,不是萌萌擼鬼咖啡廳啊?
顏昭手裡拿著個圓滾滾的蘋果燈:“這個送你們好不好?彆哭了。”
淩簫壓低聲音:“等等這是我的燈?!”
顏昭轉過頭去:“我買了!”
發著幽幽亮光的紅蘋果被遞至眼前,小男孩臉擰成一團,啪地一下打飛蘋果燈,哇哇叫道:“有鬼, 嗚嗚嗚……”他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又蹲下身, 撿起地上的骨頭往顏昭身上砸去。
小朋友既沒力氣,又沒準頭,顏昭一側身,骨頭就從他身旁飛過去了。他往後退去,用手遮住自己的臉,隻露一雙黑眸:“我是好鬼,彆打我好嗎?”
“鬼在騙人!”小女孩嚇得往大人身後躲去,也學著男孩一樣,撿骨頭扔顏昭。
顏昭想了想,沒躲,任憑骨頭往身上砸。反正他之前也掂量過這道具,是泡沫做的,很輕,砸著也不痛。
淩簫卻不開心了,從櫃子裡鑽出來:“嗨嗨,乾什麼呢,小朋友不能亂扔東西哈!”
淩簫為了配合遊樂場的夢幻城堡風格,披了個紅色滾邊黑披風,陽光下看起來很帥氣,在鬼屋裡卻幾乎和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還有一個!”小女孩更慌了,攥緊家長的衣服,“他好像巫師!”
淩簫聞言兩手成爪:“再不走,巫師要來抓你們了!”
小朋友又叫成一片,家長不滿意道:“你們嚇哭了我的孩子,還趕我們走,也太過分了,哪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我要投訴你們!”
淩簫不服了:“你怎麼這麼無理取鬨呀,來來來我們要不要去看監控,看看是誰問題比較大!”又轉過頭對攝像頭齜牙咧嘴,用口型說:“你們真無聊。”
被嘲諷的導演:“……不聽他的,繼續演!”
家長急了:“你這小年輕,懂不懂什麼叫尊老愛幼啊!孩子都哭了,你怎麼這麼冷血呢!”
顏昭:“可他是巫師啊,擱中世紀都該被吊起來燒死的。”
淩簫:“Yep~!”
家長:“……”
淩簫蹲下身,和小朋友麵對麵:“我們也不是故意嚇著你們的,小朋友們對不起,原諒哥哥行不行?”
小朋友撿起骨頭就往他臉上砸。
淩簫:“……”M。
淩簫蹦起來:“好,談判破裂。我們還是按大人的方法解決,監控室走起。”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扭過頭:“咋啦兄弟?”
顏昭依舊捂著臉,將可怖的妝容都擋住。節目組的惡意剪輯他早就體驗過了,發怒和敷衍了事都是萬萬不行的,他能給你剪出一百個黑點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哄好小朋友。
顏昭說:“你們要砸,就砸我吧,但是隻能這位小公主來砸。”
小男孩瞪大眼睛:“憑什麼啊!”
顏昭說:“因為我有一個妹妹,叫阿美,和她長得一樣可愛。”
淩簫默默看了那個粉白色的頭骨一眼,上麵還彆著一朵嬌嫩的紅花。
顏昭開始胡扯:“我答應過阿美,要在她結婚那天摘一朵最美的花作為賀禮。我拿到了花,卻同樣食言了。你打我,就像她在打我,會讓我好受一些。”
群演小聲:“導演?”
導演:“讓他繼續說,我倒要看看他能編出什麼!”
小女孩問:“你為什麼不敢出現?”
顏昭說:“你也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了。在找花的過程中,巫師給我下了詛咒,讓我變成現在這幅鬼樣子。我害怕嚇到她,就一直躲著,暗地裡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可當我找到它後,我的妹妹已經去世了……”
小女孩還處在最喜歡聽童話故事的年齡,在她的記憶裡,童話的結局都該是大團圓。她忍不住問:“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就留在這裡了啊。”顏昭笑道,“生前沒辦法陪著她,死後我總能守護她了吧?剛才嚇著了你們很抱歉,因為我也害怕你們嚇著了我的小公主啊。”
顏昭的聲音很好聽,此時又刻意放得很輕,顯得很溫柔。小女孩看不到他的鬼臉,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便搖搖頭,低聲道:“對不起,剛才我不應該打你。”
顏昭微笑道:“不,隻怪那個巫師太可惡了,給了我這樣一張可怕的臉。”
女孩和男孩都狠狠瞪向淩簫:“你這個壞人!”
“……對,我超壞的,這座鬼屋裡的鬼其實都是人,他們都被我詛咒了!”淩簫眼珠子一轉,“你們剛才的行為氣到我了,我要不要把你們也變成鬼呢?”
小孩們驚慌失措:“哇,不要!”
顏昭抱住淩簫的手,和他佯裝打架:“跑啊!”
小孩頓時都往前方衝去,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鬼加油啊!”
“等等!”顏昭大喊,一手擋住那張可怕的嘴,另一隻手則搶過淩簫手裡的籃子,“這裡有仙女祝福過的蘋果燈,可以保佑你們,原價618,我和你們有緣,打個一折,現在隻要60塊!”
導演:“不準買!!!”
送走了熊孩子,顏昭歎了一口氣,不顧形象,盤腿坐在地上,撐著臉:“鬼生真是艱辛。”
淩簫數著籃子裡的蘋果燈:“我還差23個就合格了。”
顏昭:“我還差8個,唉,剛才我們應該前後夾擊,先把大人逼出眼淚再說。”
導演:“……”你們是魔鬼嗎?!
一隻鬼一個巫師狼狽為奸,將鬼屋搞得雞犬不寧,二人很快都完成了任務。
導演咆哮:“那些人都是假哭,不算!”
顏昭看著任務紙條:“讓30個遊客當場飆淚,沒有說不能是假哭啊,我任務完成了,要怪就怪你們的文案要皮一下。”
文案:……
任務完成,顏昭卸了妝,在休息室裡和淩簫打遊戲。
這個任務比他想象中要好過得多,鬼屋裡雖然陰森森的,但他隻守在一塊地方,也看不見自己的臉,在度過焦慮期後,著實沒什麼好怕的。
八點鐘,導演的聲音準時響起:“大家都辛苦了,通過這次的任務,我們希望大家能夠體驗到遊樂場工作人員的不容易。你在遊樂場的每一次愉快的享受,背後都有工作人員辛勤的汗水。為了迎接大家,遊樂場的工作人員也為大家準備了小禮物,8點之後的所有項目,都為你們免費開放,也算犒勞你們這一天的努力了!”
顏昭拍了拍掌,還來不及高興,就聽導演說:“那麼首先,我們去鬼屋集合吧?”
顏昭:“……”我覺得不行。
“好好享受哦!”鬼屋檢票口的小姐姐給顏昭豎了個大拇指,“吊死鬼說他們會全力來嚇你的!”
顏昭有氣無力:“我好期待啊……”
淩簫一把搭住顏昭的肩:“又來,我和小顏已經走過了呀,你們能不能來點更恐怖的——”
顏昭壓過他的音量:“就現在這樣挺好!”
六個人一起,顏昭作為鬼屋前員工,被推上去打頭陣。
硬著頭皮,顏昭全程眼睛盯著地麵,心裡默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強行無視掉那些抓他腳的、在他眼前撩騷的鬼。
腳步越走越快,越過一重青銅陰兵後,三串白頭骨出現在空中,最右的那個頂著朵花,吊著它們的絲線近乎透明,背後的櫃子也和塗著畫的牆壁融為一體。
見著阿美,他稍微放鬆了一些,這一節可是他的主——
一隻裂口的,嘴上縫著針的鬼忽然從頂端倒吊而出:“留下你的眼淚!”甚至還在玩梗。
顏昭:“………………”
倒吊鬼揮了揮手:“hello,給個反應?”
顏昭抬起手,推了他一下,倒吊鬼就像個秋千一樣在空中晃蕩:“等等不準攻擊工作人員!!!”
顏昭瞳孔渙散,腳步虛浮,麵無表情,行屍走肉般走出鬼屋,找了個長椅思考人生。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
鬼屋之旅後,導演又組織他們去做了過山車、跳樓機等項目,錄下不少精彩素材。
摩天輪緩緩升起,五彩的燈與遠方的煙花交相輝映。六人在摩天輪上發表了這一天的感言後,拍攝就結束了。顏昭行程很多,沒同他們一起回酒店,而是直接飛回了晉城。抵達時,已是淩晨四點。
天鵝絨一般的夜空中點綴著幾顆星子,路燈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顏昭拖著笨重的行李箱進了屋,與幽暗的庭院不同,屋內開著幾盞小燈,光線溫暖朦朧。
“你怎麼還沒睡……”顏昭耷拉著眼皮,大腦遲鈍得像卡住的齒輪,每說一句話,他都要考慮好幾秒。在飛機上,他夢見自己被扛著槍的鬼追殺,一覺醒來,還沒睡覺前精神。
沈元庭把行李箱接了過去,幫他提上二樓:“我還有工作。”
“熬這麼晚啊,注意身體。”顏昭輕聲道,手掌著樓梯扶手。
青年的眼下,有著濃濃的黑眼圈,和周圍健康白皙的肌膚對比起來,更顯得嚴重。
沈元庭皺了皺眉:“你也是。”
臥房裡的床上四件套換了,蓬鬆柔軟,帶著太陽曬過的溫暖氣息。顏昭鑽了進去,拽緊了羽絨被。
沈元庭守在門口,望著他,沒什麼表情。
顏昭問:“怎麼了?”
沈元庭沉默了一會兒,說:“沒事,你睡吧。晚安。”便關了燈。
沈元庭回了書房,書桌上,文件分門彆類整齊堆放。他從一摞文件裡撿出一份薄冊,翻看起來。
“……代言推了?”一大清早,顏昭還躺在被窩裡,睡眼惺忪,“為什麼?他們那邊覺得我的代言費太貴?”
“沒,我仔細想了一想,以往為了曝光率,給你接了太多代言了。”宋晶說,“我們也不是十八線了,得以質量為主了,那些雜牌子我都給你推了,免得拉低你的商業價值。”
“恩,謝謝宋姐。”顏昭問,“那我早上沒行程了吧?”
宋晶:“對,你是不是還沒起床?昨天拍攝辛苦了,多休息一會兒。”
顏昭受寵若驚:“哦,好的。”
以往他生病了,宋晶也隻會叫他不要耽誤拍攝,怎麼今天還關心起他了?
宋晶給他發來了最新的日程表,顏昭看了眼,比以前的要寬鬆很多,而且大部分拍攝集中在白天,晚上的少了不少。
顏昭伸了個懶腰,爬起來漱洗、健身和吊嗓子練歌。到了下午,他有一門烹飪課要上。
對,烹飪,二十多年都沒下過廚房的他今天也要學做飯了!而這,就是因為宋晶給他接了一檔美食綜藝《星來食》,他作為飛行嘉賓,要進去秀一次。
當時顏昭是拒絕的:“我隻會泡泡麵,開水泡麵,番茄泡麵,牛奶泡麵,可樂泡麵也行嗎?”
宋晶勸道:“你以為過往的嘉賓就會做飯嗎?還不是臨時學的。我們也不會給你立大廚的人設,你自己找個菜譜,學個幾招,實在不行,上場當個花瓶也未嘗不可。”
顏昭皺眉:“可是它有直播啊,我什麼都不會,上去不是給自己招黑?”
宋晶覺得有道理,思考了一下,提議:“你可以走黑暗料理路線,真誠又吸粉。”
顏昭:“……”
無法,還能怎樣,學唄。
沈元庭一打開家門,一股灰煙就衝了出來。
旺仔跑得飛快,“喵嗚嗚”叫了一聲,叼住他的褲腳往屋裡拽。
沈元庭皺眉,快步走進,隻見天花板處盤旋著一層灰色的煙霧,抽油煙機聲響大作,也來不及把源源不斷冒出的黑煙全部吸走。而在煙霧的源頭,雲繚霧繞的廚房裡,隱約可見一個身影。
顏昭劇烈咳嗽著,匆忙關了火,鍋裡的刀口辣椒已經褪去了最初的紅色,變成一團脆生生的焦炭。
沈元庭:“……你乾嘛呢?”
顏昭捂住口鼻:“我在做飯……”又想起這種行為似乎不配稱作做飯,顏昭改口道:“燒屋子……”
沈元庭:“……”
太陽穴突突地痛,沈元庭歎了一口氣:“你先出來吧,彆被熏著了。”
顏昭“唔”了一聲,從廚房裡走出來,眼睛卻已經被熏紅了,眼角還帶著點淚水。
明明是照著菜譜做的,為什麼他就會搞成火災現場……
沈元庭把一樓的窗都給開了,待煙霧散得差不多了,再去廚房看顏昭乾的好事。
流理台上一片狼藉,幾片蔫噠噠的菜葉散開,蛋液飛濺而出,碗裡堆著克蘇魯風格的肉塊,沈元庭一看就知道不能下鍋。
聯想了下食材,沈元庭問:“你要做水煮肉片?”
“恩。節目組要求的。”顏昭說。他給導演打了電話,問能不能做泡麵,當然是被無情打了回來。
廚房一直隻有沈元庭在用,流理台上一向明亮而整潔,現下卻亂糟糟的。
顏昭有些尷尬,上去把調料瓶放回原位。
廚房被搞得這麼亂,沈元庭有些頭痛。可見著那個背影,他又沒辦法發怒。
很久之前,他也見過這個場景。那時虞薇還住在家裡,還是個溫柔的母親。阿姨請了假,她便親自下廚。束起頭發,係上粉色的圍裙,她照著菜譜,一步步將食材切塊、切絲,最後被劈裡啪啦爆開的油嚇得躲在鍋蓋後麵,連火都不敢去關。
炒焦的食材當然都倒進垃圾桶裡,但這個裡脊肉……
顏昭端著碗,問沈元庭:“它還搶救得過來嗎?”
沈元庭看著那團適合打上馬賽克的肉,說:“勉強還能用。你把刀洗了。”
顏昭聽令照做,用流水清洗刀麵,把刀遞給沈元庭。
大佬你來。
沈元庭卻沒接:“你不是要做水煮肉片麼,我看著你來。”
顏昭懷疑道:“你確定?我來做的話,可能折騰到晚上九點都沒飯吃。”
“你是要今天就學會嗎?”沈元庭挽起袖子,露出線條利落的手臂,“你什麼時候錄節目?”
“這周五下午。”
“時間夠了。”
顏昭把肉倒回砧板,握刀去切片。肉滑膩膩的,柔軟中帶著韌性,顏昭切得很慢,但肉總是從刀下擠出滑走。
真想把這玩意兒剁成泥!
顏昭扯了扯嘴角,落刀不穩起來,鋒利的刀刃從上剖下,險些切到他的手。
“你急什麼?”沈元庭扣住他的手腕,“有我在還能餓著你?”
男人的氣息侵入而來,顏昭身體一僵,任憑沈元庭覆蓋上他的手,帶著他把那些滑溜溜的肉碼成一排,刀一落,它們頓時化作厚薄適中的肉片。
沈元庭給他演示:“這樣切,不會切到手。”
顏昭垂著眼,沒有反應。
為什麼……感覺有點奇怪。像是一條魚,在平靜的水裡吐了一個氣泡,那氣泡緩緩上漂,到了水麵,忽就破了。
沈元庭:“顏昭?”
顏昭回過神來:“啊……這樣切對吧?”
見他動作對了,沈元庭鬆開了手,但還是站在他身後。
顏昭一邊處理食材,一邊感歎:“我以前就覺得做菜很難,但真正做了,我才發現它比我想象中的還難。”
沈元庭道:“你不熟練而已,多練練就好了。”
“是嗎,你是練了多久,才有現在這個水平?”
“看刀,不要看我。十多年。”
顏昭按沈元庭的年齡倒推回去,算了算:“那你高中就開始做了。”
沈元庭淡淡道:“恩。我那個時候開始租房子住。”
“你可真厲害……”顏昭察覺到他不想多說,也沒追問。
在沈巨巨的監督下,顏昭總算做完了一盆水煮肉片,最後將熱油淋上去的時候,內心充滿了成就感。
顏昭洗完手,取藥把手上被油濺著的小傷抹了,一看時間,都七點了,沈元庭還在做其他菜。
顏昭愧疚地挪過去:“把這個白菜炒了就不做了吧。”
沈元庭切菜飛快:“很快。你去把飯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