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庭囑咐他:“你們要走山路吧,下雨了就等雨停了再走。”
顏昭:“恩,我知道的,你彆擔心我。你在家嗎,我想看看旺仔和雪餅。”
沈元庭說:“不在。”
顏昭想也是,現在是上班時間麼。
沈元庭發給他最近拍的一些貓片:“將就看吧。”
謝連雪回來,發現顏昭還在打電話,隨口道:“感情挺好啊。”不像他家小混蛋,沒心沒肺的,剛才居然還問他顏昭的消息,不知道通話時間來之不易嗎?
來的時候是謝連雪開車,返程時換成顏昭。
顏昭依依不舍:“要回劇組了,掛了,你好好吃飯啊,晚上就彆喝咖啡了,等會兒又睡不著。”
沈元庭:“恩,你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顏昭抬頭看天,雨已經淅淅瀝瀝下了下來。他問:“等雨停還是現在就走?”
謝連雪看了眼天氣預報:“這上麵說再過半小時雨就停了,小雨不礙事,天黑了更危險,現在就走吧。”
車行駛在山路上,六點過,天色的最後一絲光還在負隅頑抗。遠方,打過一聲悶雷。
雨刷有規律地將雨滴碾成水幕,顏昭心神不寧,有種缺氧的窒息感,可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受。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和謝連雪聊起了電影,忽然一陣冷風吹了他一臉,他朝身邊瞥去,謝連雪開了車窗,不知道是在看天還是在看山。
天幕的另一端,也是灰暗的,隻是屋子裡的水晶燈極為明亮。
打扮得精致的設計師助理打開一個藍絲絨的珠寶盒,給大主顧展示定製出的成品:“考慮到您的要求,我們采用了……”
助理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主顧的反應,男人麵色平淡,隻是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大主顧給他們提供了一塊頂級的蓮花剛玉,這種寶石的產量非常低,超過5克拉的隻能在國際拍賣會上見到,但這一塊足足有21.86克拉,顏色還剛好是50%的粉和50%的橙,猶如黃昏下的紅蓮,堪稱完美。再加上做配的其他寶石和鑽石,以及主設計師的知名身份,毫無疑問,這枚戒指的價格能飆到上千萬。
助理心裡好奇,這樣冷淡的男人,會把戒指送給誰?但她並不能問出這種問題,隻能繼續講述設計師的設計理念。
沈元庭回到家,喚了一聲,旺仔和雪餅都沒有回應。他回臥室,毫不意外地發現被子隆起了兩個小山丘。沈元庭掀開被子,兩隻貓正趴在顏昭的那一側被窩裡睡覺。
沈元庭:“……你們不悶麼?”
旺仔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看他,雪餅則爬起來,爪子在柔軟的被子上揉來揉去,開始踩奶。
沈元庭:“……”如果不是太不貓道,甚至想強迫它們把床單被套換掉。
沈元庭在廚房逛了一圈,菜都是家政阿姨剛買的,很新鮮,青翠欲滴,但沈元庭沒什麼食欲。他本想熱個吐司湊合一下,但記起顏昭的叮囑,還是撒了一把麵條,放了一大把青菜下去。
外麵開始下雨,風很大,雪餅怕雷,不安地縮成一團,旺仔陪在它身邊,給它舔毛。
沈元庭開了電視,給旺仔放動畫片,自己捧著一本書看。
十分鐘過去,沈元庭怔了證,重新去看剛才瞄過的那段,卻發現自己對那段文字毫無印象,第二次看,也無法從中提取出有效的信息。他仿佛突然失去了的能力,那些方塊字隻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墨色的印記。
沈元庭乾脆打開手機,去看微信,從末尾的一條一直往上翻去,直至頂點。他又打開短信箱,裡麵有很多條信息,每一條都來自同一個人。他不願意刪掉顏昭的任何一條消息,哪怕隻是一個“哦”或者“1”,那些不得不舍去的,都被他備份起來。
信箱的最後,是顏昭給他發的第一條短信:
【我朋友說在某小區垃圾桶附近見到了一隻長得很像旺仔的貓,但是他不記得小區名字了。】
拙劣的謊言。
無論是過去的、還未和他真正見過麵的沈元庭,還是現在的、已經和他度過了上百個日夜、甚至今後還要和他度過上千上萬個日夜的沈元庭,都能一眼看穿其中的漏洞。
沈元庭想,有這麼久了嗎?那個雨夜好像還在昨天,又好像是上輩子的記憶。
沈元庭盯著那條短信發了一會兒呆,隨著“啪”的一聲脆響,他想起陽台上還放著一盆花,是顏昭去劇組的前一天剛買的。他說這花嬌氣得很,隻有沈總這樣細心的人才養得活,叫沈元庭看好它,回來要檢查作業。
沈元庭猛然站起身,衝去陽台搶救那盆植物,花盆都被吹倒了,花蔫噠噠倒在地上,半死不活。
沈元庭把花移到室內,打算穀歌一下怎麼搶救這花,身體卻忽然僵住了。
最新的一條推送。
X城,山體滑坡。
沈元庭麵無表情地點進那條消息,新聞僅短短的百來字,內容粗略,隻說遇難者裡有當紅明星,正在X城人民醫院搶救。
他關了消息,調出通訊錄,顏昭的名字前有個a,所以他永遠排在通訊錄第一位。他給顏昭打電話,打不通,連讓他等待的嘟嘟聲都沒有,機械的女聲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沈元庭沒有一絲猶豫,抓起沙發上披著的外套,給李秘書打電話:“給我訂飛往的X城的最近航班,沒有半小時以內的就去找航管局報備,對接X城機場。”
窗外一片黑暗。在飛機上,他恍惚間聞到ICU內的奇異氣味,他對這個縮寫的唯一回憶是躺在病床上的虞薇。
那時候他不明白虞薇為什麼要跳樓,但是他猜到了虞薇很痛苦。他曾經在半夜見到過虞薇,女人坐在客廳裡,點燃打火機,燒掉了一張又一張的照片。
她發現了他,然後對他招手。奇怪的是,那時候的虞薇還沒流露出一點複仇的欲望,但是沈元庭卻不敢靠近她,或許是照片上燒的火太灼人,虞薇的眼底仿佛也燃著地獄的火光。
飛機落地後,他立刻趕往了醫院。X城實在太偏遠了,越落後的地方,現代科技手段能起到的作用就越少,更彆說是個連wifi都沒普及的地方。
他沒有忘記給顏昭打電話,隻是回應他的還是那個無情的女聲。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天氣預報從未準確過,說好的半個小時的雨,竟然下到現在還沒有停。
路上很暗,路燈都是壞的,醫院外是一方磚砌的圍牆,刷的白漆,上麵布滿了小廣告或者孩童的塗鴉。
嘩啦一聲,泥水濺起來,他又踩到一塊壞掉的地磚。
視線的末端,出現了一盞孤燈,照亮了唯一的入口。
他如撲進蛛網裡的飛蛾,帶著一腔孤勇,紮進了這一道狹窄的,幽暗的燈光內。
昏黃的燈光被雨潤得模糊,影子也被雨切割成無數個碎片。恍惚之中,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青年車撐著傘,穿著他強硬塞進行李箱裡的牛仔外套,麵容被光線照得分外地溫柔,像是暮春的風。
顏昭:“……”
顏昭:“???”
我幻視了?
除了這個好像也沒有彆的理由可以解釋眼前的身影,確定關係後,沈元庭很少搞突然探班surprise,因為突如其來的出現隻會給顏昭的工作造成麻煩——雖然他也樂意處理。
顏昭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偶爾進城一趟,飽暖思淫.欲,產生了幻覺。
然而落在地上的傘,和那個濕冷的、實實在在的擁抱卻告訴他,這一切並不是什麼狗屁幻覺。
他回抱住沈元庭,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男人的手收得很緊,快把他的腰給掐斷了。
顏昭安撫地摸著他的背,像摸貓一樣,順著脊椎來。
等到對方如鼓點一樣的心跳逐漸變得平緩,他問:“你怎麼來了,也不給我說一聲?”
沈元庭說:“我打不通你的手機。”
“啊?”顏昭摸出手機,發現的確是關機了。他長按開機,屏幕亮了幾秒,警告沒電後,自作主張地關了機。
顏昭先是窘然,無奈,然後,一種深深的酸楚攫住了他的心。
顏昭握住他的手:“彆怕了,我就在這兒。”
他又不是傻逼,已經猜到沈元庭為什麼這麼著急了。
看到他臉上劫後餘生的放鬆,顏昭心疼極了,牽著他出了醫院,解釋道:“我現在要去買泡麵,我和謝導都還沒吃晚飯。”
沈元庭問:“你為什麼會在醫院?”
顏昭:“你同事出事了你不得來探望一下啊!”
在山路上,心神不寧的原因終於被他想起——應鴻羽好像就是這段時間摔下山崖的。
那時候小鎮那一邊的雨都快停了,隻是烏雲還徘徊在X城上空。他要給應鴻羽打電話,便折返回來。
等他把應鴻羽勸回宿舍休息了,這邊又來一個某明星遇險的消息。
大家都在這個小城裡,還能怎麼樣,過去探病啊,還好對方沒生命危險,麻醉前還在說“我明天要吃豬蹄”……
想起這個,顏昭問:“你吃了沒,吃的什麼?”
沈元庭:“青菜煮麵。”
“沒肉啊?”
“恩。”
顏昭點了點頭,拿了三袋康x傅紅燒牛麵,又問:“旺仔和雪餅呢?”
“家裡。李秘書在照顧。”
“那我的花呢?”
“……花盆被風吹倒了,花淋了雨,估計活不了了。”
見他難得愧疚,顏昭笑了:“活不了就活不了,等我們回去後,一起去逛花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