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教訓弟弟, 可不止把銀子搬回來那麼簡單。
等甄好梳妝完,再走出屋子,便見裴淳舉著一個小碗過頭頂, 碗裡頭盛滿了水,在太陽底下曬著,而裴慎就站在他的對麵。所幸如今過了盛夏,日頭不烈, 倒也不算辛苦。
小丫鬟們躲在屋簷下, 探頭探腦好奇地往那邊看。甄好愣了一下, 將枝兒叫來:“這是發生了什麼?”
“是姑爺在教訓淳少爺。”枝兒道:“姑爺說,淳少爺做錯了事。”
甄好心中好奇。
她走過去, 就聽兄弟倆在一問一答。
“說。”
裴淳舉著碗,蔫噠噠地道:“君子愛財, 要取之有道。”
“還有?”
裴淳老老實實地背:“子曰:富與貴, 是人之所欲也, 不以其道得之, 不處也。貧與賤, 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 不去也……”
他頓了頓, 後麵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裴慎淡淡地道:“把這一篇抄十遍。”
裴淳垂著頭應下。
他到底沒忍住, 還是反駁道:“那不是我偷的銀子, 是嫂嫂給我的。”
聽到還提到了自己, 甄好好奇地站在一旁, 想聽這兩兄弟能再說出什麼來。
“甄姑娘給的,你更不能要。”
“為什麼?”裴淳忍不住說:“可嫂嫂不是彆人,我的嫂嫂,我們都是一家人了,為什麼不能要?以前祖母給我銀子,你都沒說什麼。”
“祖母是祖母,甄姑娘是甄姑娘。”裴慎厲聲道:“若非是你年幼,如今你就該一個人住在外頭,甄老爺好心將你接到府中,給你吃穿,讓你讀書,若不是甄姑娘心善,這會兒你還與旁人為一個雞蛋打破頭,你收吃收用,如今竟還敢收銀子,我教你做這樣貪得無厭之人?”
這話對一個孩子來說太重了一些,甄好聽得直皺眉頭,剛想要上前一步勸他,可裴慎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分明是讓她不要出頭的意思。甄好遲疑了一會兒,剛抬起的腳也收了回來,可看著裴淳的目光仍然充滿了擔憂。
裴淳才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許多道理都沒弄明白,儘管平日裡教訓哥哥時還頭頭是道,可那也是從前跟著街坊嬸娘學來的,許多事,他自己心裡頭都還稀裡糊塗的。
被裴慎一教訓,他當即紅了眼睛,眼淚在眼眶打轉,隻是強忍著才沒掉下來。
裴淳吸了吸鼻子,憋著哭腔道:“我、我沒有。”
“那是我哪裡教訓錯了?”
他又說不出來。
長兄如父,他爹娘去得早,他是被裴慎拉扯大,兄長在他心中地位崇高,他所有道理都是跟著兄長學來的,如今遭了這麼嚴厲的教訓,裴淳心中不甘,可也打心底本能的覺得兄長說的是對的。
他支支吾吾憋了半天,唯獨兩行眼淚順著肉嘟嘟的臉蛋滾落,抽抽噎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碗中的水隨著他的抽噎晃蕩個不停,裴慎抬起手,甄好這才看見他手上拿了一根細細的毛筆,他捏著筆尖那頭,“啪”地一下,細細的竹身便打到了裴淳的手背上。
“端好。”
裴淳被嚇了一跳,碗中的水晃了出來,嘩啦澆了他滿頭。
裴慎揚聲:“枝兒姑娘,麻煩你。”
甄好轉頭,就見枝兒提著水壺過來,小心翼翼地給碗中加滿了水。
甄好:“……”
水加完了,裴慎才問:“知道錯了嗎?”
裴淳抽噎著點頭。
“罰站一個時辰。”裴慎對枝兒頷首:“勞煩枝兒姑娘幫我看著,若是水晃出來了,或是曬乾了,再幫他添回去。”
枝兒連忙應下。
裴慎這才轉身。
甄好目送著他進了書房,才連忙從懷中掏出帕子,走過去幫裴淳把水和眼淚都擦了。這會兒天氣冷,要是站一個時辰,估計站完就該病倒了。裴淳哭個不停,甄好擦了又擦,見他臉上還是濕漉漉的,最後隻能將帕子蓋到了他的手上。
“我去給你求情。”甄好說:“那銀子是我要給你的,怪不了你,要罰也應該是罰我才對。”
“不,不行。”裴淳著急地打了個嗝,碗中的水也晃蕩不停:“我哥說我錯了,我肯定是錯了,就算嫂嫂要給我,我也不應該收,男、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靠嫂嫂給我求情!”
甄好心中想:才這點年紀,你算什麼男子漢?
她安撫地拍了拍裴淳,又想幫他把碗拿下來,可裴淳卻抓著碗不放鬆,兩人爭了一會兒,甄好生怕又要淋他一頭水,隻好鬆開了手。
這兄弟倆怎麼是一樣的死腦筋?
甄好無奈,隻能去書房裡找裴慎。她轉身一走,裴淳眼巴巴地看見她轉身離開的方向,他頓時一慌,急忙在後頭叫了好幾聲,還想要追過去攔著,可到底還記著自己是在罰站,不敢亂跑,隻能親眼見甄好敲門進了書房。
裴慎正在看書,看見是她,就知道了她的來意,又低下了頭,道:“甄姑娘不必替他求情,本就是他做錯了事。”
“誰說我是要替他求情了?”甄好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