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兒站在門口, 身後是緊閉的屋門。她豎起耳朵凝神去聽屋內的動靜, 方才裡麵還有說話聲, 隻是隔著一道門,模模糊糊的, 她也聽不清發生了什麼,如今裡頭卻是連什麼聲音也沒了。
枝兒更加擔心。
今日小姐火氣大的很,還把姑爺叫了過來,如今說不定就是在對姑爺發脾氣。方才小姐還把她叫進去,就那麼一眼,她看著像是兩人在吵架。
自從姑爺來了以後,除了大婚當日, 兩人就沒超過架。枝兒擔憂不已,她可知道, 她們小姐的脾氣可不太好,又有些任性,雖說已經好久沒發過火, 可真要生氣起來, 也不知道姑爺能不能討著好。
可小姐為什麼生氣?
枝兒腳步微挪,整個人都恨不得貼到門上, 想透過門縫聽清裡麵在說什麼。
室內寂靜。
自裴慎說出了那番話之後,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裴慎的心懸在了喉嚨口,出口之後反而更加緊張, 而對麵甄好遲遲沒有回應, 他隻覺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烈火熱油滾過,不上不下的,得不了解脫。
裴慎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甄姑娘?”
甄好這才終於動了。
她緩慢地,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像是停滯的時間重新開始流淌一般,眼睛也慢慢睜大,被不敢置信占滿。甄好抬起手,打斷了裴慎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
“你先彆說話,讓我靜一靜。”
裴慎就乖乖閉上了嘴巴,坐在一旁等著她想完。
過了好半天,甄好呆滯的腦袋才終於有了反應:“你騙我的?”
“當然不是!”裴慎著急地說:“我是當真喜歡甄姑娘,哪裡會騙甄姑娘,我說的所有話,全都是真心的!”
“你沒騙我?”甄好麵色更加奇怪:“你確定不是說錯了話?”
裴慎堅定地點頭:“我是真心喜歡甄姑娘的!”
甄好又沉默了下來。
她腦子裡被諸多複雜的想法占滿,一時半會兒竟是不知道該與裴慎說些什麼。
她想說裴慎騙她。
她想說這不可能。
可裴慎又信誓旦旦保證自己說的是真話,一時又讓甄好有些無不所措。
裴慎怎麼會喜歡她?
哪怕是她重來一回了,裴慎也還是那個裴慎,她遇到的裴慎就是那一個。她一直知道,裴慎不喜歡她。
她對裴慎是一見鐘情,隻在茶樓上抬眼一瞥,目光掠過人群,正正好好卻是多看了裴慎一眼,而後就被他吸引過去。她對裴慎的喜歡起源於皮相,後來又聽聞他才華出眾,更是心動,直到讓裴慎做了她的夫君。
裴慎不喜歡她,從大婚之夜起,就表明的清清楚楚。
她年輕氣盛,哪裡懂那麼多,先是委屈了一番,又想裴慎先前不認識她,不喜歡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她一直想,隻有自己努力,努力對裴慎好,就能打動裴慎,讓裴慎喜歡她。
可是沒有。
裴慎不喜歡她,開始是,後來也是,她卻越陷越深,沒了皮相與才華,也為裴慎這個人深深著迷,甚至為之努力了一輩子,她可以做裴慎的家人,裴慎的任何人,唯獨做不了裴慎的愛人。
她那麼了解裴慎,也知道裴慎是個多鐵石心腸的人,開始不喜歡,後來如何能喜歡上?彆說現在裴慎還是個窮秀才,哪怕後來做到了首輔,他的心意也一直沒有變過。
她求而不得了一輩子,終於打算放棄了,可重來一回,卻從裴慎的口中聽到了自己上輩子最想聽的話?
甄好不覺得感動,隻覺得好笑。
她想要的東西,求了一輩子沒求到,如今不想要了,卻巴巴送上門來。
這算是什麼道理?
甄好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她端起茶盞,涼茶入口,把心底的火氣壓了下去,也讓她內心平靜了下來。
她放下茶盞,瓷底在木桌上磕出輕輕咯嗒一聲,坐在對麵的裴慎立時抬起頭來,緊張地朝她看來。
他忐忑地道:“甄姑娘……”
甄好冷靜地說:“你走吧。”
“甄姑娘?”
“我就當你什麼也沒有說過。”甄好昂了昂下巴,示意道:“走的時候,把那些東西都帶走,扔了也好,退回去也好,一件也彆留下來。”
“甄姑娘!”裴慎頓時慌了:“你……”這難道是拒絕的意思?
裴慎心中惴惴,他仔細觀察甄好臉上的表情,試圖從這上麵看出一點頭緒來,可他看了又看,甄好麵無表情,麵上什麼也沒有透露。
裴慎更加不安。
他不敢走,更不敢將那些東西拿回去。他心裡有一種預感,若是這個時候走了,恐怕就到此結束了。
他解釋道:“甄姑娘,我真的不是開玩笑,我是當真喜歡甄姑娘……”
甄好淡淡地應了一聲。
她道:“大婚之夜,可是你與我提出來,說是要與我做假夫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