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城(2 / 2)

郡主!女官慌張地把蓋頭壓了下來,您可不能自己揭蓋頭。

班嫿沒有說話,她一點點鬆開拽著班恒肩膀的手,在他耳邊小聲道:走吧。

班恒腳下頓了頓,彎腰把班嫿背進了花轎中。

容瑕上前給班淮與陰氏行了一個晚輩大禮,請嶽父嶽母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照顧郡主的。

班淮瞥了他一眼,抓著陰氏的袖子,繼續大聲痛哭,而且比剛才哭得更加傷心了。

容瑕:

他有種自己是惡霸強搶民女,而班淮就是失聲痛哭的無助老父。

轉頭再去看妻弟,班恒也滿眼通紅的看著他,眼裡滿是不舍與難過。

去吧,陰氏擦了擦眼角的淚,勉強笑道,願你們心意相通,琴瑟和鳴。

小婿拜彆。容瑕對陰氏行了一個大禮,轉身爬上係著喜球的馬背,轉身看了眼身後的大紅花轎,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

喜鵲東來,花轎起。

班淮與班恒看著漸漸遠去的花轎,再也繃不住不舍的情緒,抱頭痛哭起來。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日月無光,任哪個來勸,任誰來說好話,都沒有用。兩個男子漢就這麼站在班家大門口,就像是失去珍寶的可憐人,哭得毫無形象。

有人說班家人荒唐,也有人說他們舍不得女兒,但是更多的卻是看熱鬨。

彆人家的分離相守,眼淚歡笑於他人而言,不過是一場有意思的演出而已,誰會在意當事人的心情與感情?

花轎搖搖晃晃,繞著京城慢慢轉著,班嫿總是覺得自己耳朵聽到了家人的哭聲,雖然她知道這裡離班家已經很遠了,她根本不可能聽到家人的聲音。

她的花轎後麵,跟著長長一串抬嫁妝的人,這些人穿著豔麗的紅衣,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氣洋洋地笑容。

積雪未融,十裡紅妝。

這一場婚禮,足以讓整個人京城的女人都羨慕,也讓所有人都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十裡紅妝。

字畫古玩,珠寶首飾,綢緞擺件,用金銀製成的稻穀與小麥,金花生,寶石樹,傳言中已經遺失的古董,班家人是把家底兒都搬空了?

石晉騎在馬背上,他穿著一身玄衣,烏黑的頭發用金冠束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嚴謹。金色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是靜立在雪地上雕塑,等待著那一抹豔紅的到來。

近了,近了。

嗩呐聲,鼓聲,笛聲,每一個聲音都在宣揚著它的歡樂與愉悅,石晉不曾動過的眼珠終於顫了顫,轉頭看向了街道那一頭。

紅衣白馬,玉麵翩翩。石晉不得不承認,容瑕是個極其出眾的男人,他的存在,把他身後所有的貴公子,都襯托得黯淡失色。

石晉眼瞼微顫,目光,落到了容瑕身後的大紅花轎上。

這是一頂特製的花轎,轎子頂部鑲嵌著寶石,轎子的八個角上墜著金鈴鐺,每晃動一下,就發出悅耳的聲響,近了以後,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八寶香轎,據說古代有神仙到凡間迎娶自己的妻子時,便是用的這種轎子。

所以從那以後,常常有人說神仙妃子就是坐著八寶香轎。不過誰也沒有見過神仙,願意用八寶香轎來迎娶新娘子的人也不多,世間有多少人願意花這麼多的東西,就為了娶一個女人呢?

但是容瑕卻做了,他給了班嫿自己能給的榮耀,就像是追求自己女神的毛頭小夥,掏出自己所有的好東西,隻求女神能多看他一眼。

石晉想,若是他能娶福樂郡主,願意為她做出這麼一頂轎子嗎?

不能。

石家不允許他如此奢侈高調,更不會讓兒媳在進門的時候,就被如此驕縱。他給不了班嫿這樣的風光,亦給不了容瑕這樣的細心,因為他的肩上還背負著整個石家。

隻要他活著一天,就不能放下石家,這就是他的命。

他拍了拍身下的馬兒,準備轉身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花轎的簾子被風吹動起來,他看到了轎窗後的女子。

她懶懶散散地坐著,單手托著腮,蓋在頭頂上的紅蓋頭輕輕搖晃著,就像是一隻柔軟的手掌,輕輕捏著他的心臟,疼得厲害,酸得厲害,他捂著胸口,喉頭一甜,竟是吐出一口暗紅的血來。

公子!石家的護衛驚駭地看著地上的血,麵色煞白。

石晉麵無表情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淡淡道:不必大驚小怪。

是。護衛心驚膽戰,卻不敢多言。他跟在大公子身邊多年,隱隱約約察覺到大公子對福樂郡主的心思,但是大公子從未說過,石家也沒有與班家聯姻的心思,所以他也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

沒有想到福樂郡主成親,竟會讓公子傷心至此。

石晉用拇指擦去嘴角最後一點淤血:你們不要跟著我,我四處走走。

公子

我說的話沒用?

屬下不敢。

石晉騎著馬,漫無目的地出了城,在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個山坡頭,這裡正好能夠看到白首園的正門。

冬日的陽光沒有多少溫度,寒風吹在石晉的臉上,冰涼得猶如針紮,他跳下馬背,看著花轎進了行宮大門,看著長長地望不到頭的嫁妝隊伍,一點點抬進行宮大門,但是卻怎麼也抬不完。

他吸了一口涼氣,看了行宮最後一眼,牽著馬走下了山坡。

山坡下,他遇到了一個熟人。

謝二公子。他麵色淡淡。

石大人。謝啟臨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遇到石晉,他愣了片刻,朝石晉行了一個禮。

石晉冷淡地對他點了點頭,騎上馬背準備離開。

石大人怎麼會在這裡?謝啟臨看著離他不到七八丈遠的嫁妝隊伍,忽然道,難道是來看風景的?

石晉冷笑:謝二公子又為何而來?

謝啟臨看著嫁妝隊伍,微微垂首:自然是為了賞景而來。

石晉冷笑一聲,鞭子抽在馬兒身上,馬兒便飛馳了出去。

謝啟臨並沒有在意他的離開,隻是靜靜地看著,仿佛眼前一幕與他沒有多少關係,又仿佛前方有一場世間難尋的美景。

嚴家。

嚴甄拿著書臨窗,當喜樂聲從街外傳到院內的時候,他正在念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被喜樂聲打斷,他放下手裡的書,對身邊的小廝道,都快過年了,有哪戶人家準備成親?

小廝搖了搖頭:公子,小的不知。

嚴甄聞言笑道:既然不知,便罷了。

小廝低下頭不敢說話。

你下去,我不愛用人伺候。

是。

嚴甄苦笑,小廝不知道,他心裡卻是清楚的。

臘月二十八,成安侯與福樂郡主大婚之日,他躲在這個院子裡,不過是裝作不知,難道心裡真的能當什麼都不知道麼?

郡主,一位全福太太把紅綾的一端遞到了班嫿手裡,班嫿走出花轎,站在花轎前沒有動。

嫿嫿,容瑕握住她的手,隨我走。

班嫿手指彎了彎,任由容瑕握住了她的手。

她什麼也看不見,有人扶著她走,至少不用摔跤。

容瑕父母已經過世,所以拜高堂的時候,本應隻拜兩人的牌位便是。但是在場的賓客發現,這兩個牌位中間,還放著一枚私人印鑒。

身份普通的人不認得,但是身居高位的人卻認了出來,這是陛下的隨身印鑒。

人家兒子成婚,拜天地拜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陛下把私人印鑒擺在中間,是幾個意思?

原本還覺得容瑕是陛下私生子這種說法十分荒唐的嚴暉,看到那個印鑒以後,忽然覺得,或許最荒唐的猜測,才是最後的真相。

容瑕竟然真的是皇室血脈?

大月宮中,雲慶帝道:王德,這個時辰該拜高堂了麼?

王德笑道:回陛下,這會兒吉時已經到了。

雲慶帝頓時安心下來。

隻要容瑕與嫿丫頭拜了他的印鑒,他這一身晦氣定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病痛不再。

他早向身邊那些太監宮女打聽過,民間最有用的便是這種衝喜方法。

想到自己即將擺脫病痛,雲慶帝臉上帶著笑意,昏昏沉沉睡去。

白首園中,班嫿與容瑕齊齊跪了下去。

一跪天地,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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