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女眷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上兩眼。
一口,兩口,三口。
昏迷的班嫿皺了皺眉,吐出了幾口暗褐色藥汁後,吐的便是大口大口的血,血一開始是烏紅色,但是漸漸地便正常起來。
容瑕看中盆中的鮮血,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差點連藥碗都端不住。
侯爺,好了,太醫觀察了一下血的顏色,郡主內腹的□□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以下官來看,這毒雖十分烈性,但是郡主中的量應該非常小,所以才能有機會救治過來。
太子轉頭去看其他太醫:郡主中的什麼毒,你們查出來了嗎?
回太子殿下,下官在福樂郡主用過的茶杯中發現了少量的雪上一枝蒿。
雪上一枝蒿?太子聽著這名字似乎挺美,這是什麼藥?
它還有個俗名叫烏頭,本是治療跌打損傷的藥,可若是內服,便是劇毒。福樂郡主服用的量小,應該不會有危險。太醫最不明白的就是,下毒之人實在太難讓人理解了,既然有心要人的命,為何又隻放這一點毒?
烏頭雖毒,可若是用量少,又催吐及時,是不會有性命之危的。
我想起來了,劉夫人忽然道,剛才有個宮女給郡主端茶的時候,不小心灑了茶水出來,郡主還賞了一塊手絹給這個宮女。宮女把茶倒了,重新給郡主續的茶
也就是說,最開始那杯茶裡麵是有劇毒的,可是那個小宮女把原本的茶水倒了,重新倒了新茶,所以毒量便縮小了很多。
有心殺人,□□定是淬煉過的,隻需要喝一口就能斃命。就算郡主挑剔,也會禮節性地喝一口,單單這一口,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唯一的意外就是那個小宮女重新給郡主續了一杯。
這是巧合,還是那個宮女臨到關頭後悔了,所以救了福樂郡主一命?
把那個宮女帶進來。太子看了眼抱著班嫿的容瑕,這件事若是不給班家還有容瑕一個交代,他日後就不好意思見他們了。
早在班嫿出事的時候,太子妃就下令把這些宮女太監嚴加看管起來,就算他們想要自儘都沒有機會。現在太子想要見到人,宮女很快就被帶了上來。
你叫什麼名字?太子見這個宮女年歲尚小,身上稚氣未脫,你為什麼要毒害福樂郡主?
奴婢奴婢叫小雨,小宮女朝著躺在硬榻上的班嫿磕了一個頭,奴婢自知是死罪,奴婢甘願受罰。
指使你的人是誰?太子妃追問道,你一個宮女與郡主有多大的仇,要置她於死地?
小宮女搖頭:郡主是個好人。
太子妃冷笑:你既然說她是好人,又為何要毒殺她?
小宮女仍舊隻是搖頭:奴婢對不起福樂郡主,願下輩子再償還她的恩情。說完,她站起身就衝向一位拔刀的禁衛軍,杜九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你以為一死了之就可以?太子妃冷眼看著這個小宮女,你的家人,你的父老鄉親,都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被連累。本宮若是你,便會說出幕後主使,至少不會連累可憐的無辜之人。
宮女肩膀微微一抖,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太子與太子妃:奴婢無話可說。
既然如此,便拖出去
殿下,容瑕忽然開口,他眼眶發紅,像是哭過,又像是盛怒過後的平靜,讓微臣跟她說幾句話。
成安侯請。太子有些不敢看容瑕,他總覺得這事是他對不起容瑕與嫿丫頭,所以非常心虛。
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人被威脅,所以不敢說出幕後主使,容瑕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女,眼中沒有一絲溫度,但是此事我懷疑你不隻是針對福樂郡主,你想要謀殺的還有太子與太子妃。這種誅九族的事情你既然敢做,那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
侯爺!小宮女忙道,這事是我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求侯爺開恩。
容瑕冷笑:我若是給你開恩,誰又能替嫿嫿受今日所苦?
宮女重重磕頭道:奴婢願以命相抵。
我不在意你的命。容瑕轉頭看著榻上的班嫿,她臉色蒼白得毫無生氣,紅潤的唇也變得慘白,他的心有熊熊怒火在燃燒,但是大腦卻冷靜得讓他自己都驚訝。
他隻恨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沒有護住嫿嫿,讓她受了這麼大的苦,差點連性命都丟了。
太子妃看到了容瑕眼中無限殺意,明明這件事與她毫無關係,但她就是說不出的畏懼。
太子太子妃轉頭去看太子,想要太子說句話打破現在的僵局,但是太子隻是輕輕搖了頭,竟是打算把主動權交給容瑕了。他轉頭看了眼其他女眷,讓她們全部退下了。
我身邊沒有什麼親人,容瑕握住班嫿的手,語氣平靜,嫿嫿是唯一陪伴在我身邊的人,你傷了她,就不要跟我說求情,無可奈何也好,被逼的也好,全都與我無關。
我隻想要你九族的性命。
杜九,容瑕喚來護衛,馬上去查這個宮女身邊有哪些交好的人,家中還有什麼親人,但凡可疑的人,全都抓起來。本官懷疑,她與亂黨勾結,對皇室圖謀不軌。
是。
侯爺開恩,侯爺開恩。小宮女對著容瑕連連磕頭。
砰砰砰。
一聲又一聲,很快她的額頭便滲出血來,太子看著有些不忍,轉頭想說什麼,可是瞧見容瑕看班嫿的眼神,他終究沒有開口。
他從未見過容瑕用這種眼神看過誰,他甚至覺得,若是嫿嫿今日就這麼去了,容瑕一定會瘋。
彆磕了,不要打擾了嫿嫿的休息,容瑕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班嫿唇邊的血跡,你若是想把自己磕死在這,就去外麵磕。不管你死還是活,你在下麵都不會孤單,本官會送你的親朋來與你相伴。
成安侯瘋了?
太子妃不敢置信地看著容瑕,這是謙謙君子能夠說出來的話嗎?
班嫿真有這麼重要,重要他摒棄了做人對的原則,名聲不要了,風度不要了,甚至連最後的臉麵都不要了,對一個小小的宮女都使出這種手段?
太子妃沒有懷疑成安侯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若是這個宮女不把事實真相說出來,成安侯真的會讓她的親朋一起受到牽連。
美人淚,英雄塚,成安侯終究是個男人,是男人都逃不開美色的誘惑。他被班嫿迷了心智,連自我都扔掉了。
這也是太子妃一開始不喜歡班嫿的地方,她不討厭比自己美的女人,整個京城美人那麼多,她若是有心嫉妒,能嫉妒得過來嗎?可是班嫿不同,她的美得太媚,美得太妖豔,這樣的女人即便不是禍國妖姬,也會是不安分的女人。
她不太喜歡不安分的女人,包括太子的親生姐姐安樂公主,她內心裡也是不太喜歡的。
在她看來,班嫿與安樂公主是一樣的,活得沒心沒肺還不安於室。成安侯對班嫿情根深種,就像是雨天出太陽,讓人詫異又無法理解。世間好女人很多,長得美貌又有才華的女子亦不少,成安侯究竟是著了什麼魔,偏偏被這樣一個女人迷了心竅?
成安侯,太子妃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樣逼迫她又有何用,不如派人下去慢慢細查,看她與哪些人有過來往,總會水落石出的。
我等不了,容瑕冷冷地看向太子妃,嫿嫿是我的夫人,太子妃不懂微臣對她的一片心意,微臣毫無怨言,隻盼太子妃不要阻攔微臣的決定。
太子妃麵色不太好看:成安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心意?
天下情愛,不過是利益罷了,容瑕這話是在嘲笑她與太子感情不好,還是什麼意思?
容瑕沒有理會太子妃,他用薄被裹好班嫿,攔腰打橫抱起她,轉身就往外走。
成安侯
太子起身叫住容瑕:你帶嫿丫頭去哪兒?
嫿嫿喜歡軟一些的床鋪,我帶她回府休養,容瑕對太子微微頷首,請恕微臣不能向您行禮。
太子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我這就去請禦醫到貴府。
多謝太子。
太子道:嫿丫頭乃是我的表妹,看到她這樣,我心裡也不好受,不必道謝。
太子妃神情有些落寞,她被一個侯爺出言不遜,太子不僅不為她找回顏麵,竟還擔心著一個遠房表妹,她與太子的感情,什麼時候冷淡至此了?
記得剛嫁進太子府時,太子對她很好的。
就因為她不能為他誕下嫡子嗎?
容瑕抱著班嫿走出屋子,抬頭與守在外麵的石晉視線對上。
寒風起,吹起容瑕披散下來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