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被抄家的人不少,據說但凡這些年得罪過蔣洛的人,下場不是抄家就是一貶再貶。這些人哭天搶地,痛心疾首,班家冷靜淡然的反應,簡直就是一眾受害者中的清泉。
或許是因為蔣洛實在太不得人心,班家這個反應,竟引得不少讚譽聲。甚至有才子特意寫詩兩首,來稱讚班家失如何的不畏權威,如何橫眉冷對邪惡勢力。讓看到詩的人紛紛摩拳擦掌叫好,竟是忘了班家也曾是權貴的一份子。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班家現在就是敵人的敵人。
班家被抄家以後,就被成安侯府的下人接走了。不過班家人不想連累容瑕,死活不願意住到成安侯府,最後容瑕實在沒辦法,便讓人在京城裡買了一棟大宅子,讓班家人暫時住了進去。
嶽父,嶽母,容瑕看著這棟彆墅,有些愧疚道,委屈你們了。
一家人就不要這麼客氣了。班淮喜滋滋地從腰帶裡摳出幾張銀票,這是他特意讓人縫進去的,抄家的官兵並沒有太過為難他,所以他就穿著一身縫著銀票的衣服出來了。
他把銀票儘數塞到陰氏手裡:夫人,這些都交由你保管。
陰氏當下沒有猶豫就把銀票接了過來,她看向容瑕道:我們現在也不方便去侯府,嫿嫿就拜托你多多照顧了。
請嶽母放心,小婿一定會照顧她,容瑕行了晚輩禮,並沒有因為班家現在落魄就有半分怠慢,嫿嫿近幾日身體好了很多,每次可以用小半碗飯,還能用一些肉食。
這孩子從小就挑嘴,這些日子你把她哄住怕是費了不少力。
嫿嫿很好,對她好不費力。容瑕笑了。
陰氏見他這樣,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安頓好班家人以後,容瑕匆匆趕回了家。班家被抄家的事情,容瑕還不知道怎麼告訴班嫿,他擔心她還沒痊愈的身體,又因為這件事受到刺激。
你回來了?班嫿穿著厚厚的錦袍縮在貴妃椅上看民間藝人玩雜耍,見容瑕進來,便伸手招他過來。隻是她身上的錦袍有些寬鬆,一伸手便露出半截手臂出來。
容瑕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掌心,確定她的手並不涼才道:今天有沒有偷吃點心?
我是管不住嘴的人?班嫿驕傲地扭臉,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
嗯,我知道你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容瑕笑著把她抱起來,兩人一路回到臥室,容瑕把人塞進被窩,中午想用什麼,我讓人給你做。
今天胃口不太好,讓廚房的人做些開胃爽口的,班嫿疑惑地看了容瑕一眼,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嫿嫿容瑕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今天發生了一件事,你聽了不要太激動。
哦?班嫿挑眉,是皇位換人坐了,還是我父親又得罪誰了?
容瑕:
嗯?班嫿更加不解了,我不會真的說中了?
不然容瑕為什麼不說話?
幾日前,太上皇頒發旨意,讓寧王繼位。
班嫿揪被子的手頓住,她睜大眼看著容瑕:你說寧王?
容瑕沉默地點了點頭,不過他神情很平靜,仿佛登基的不是與他有嫌隙的皇子,隻是一個無關的陌生人。
太子呢?
沒有人見過太子,石崇海已經被撤去丞相一職,到了其他地方任知州,石晉也被發配去了邊關。
蔣洛腦子有病,這個時候還放支持太子的石家人離開?班嫿就算自認沒有政治覺悟,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放石家人走,這無疑是縱虎歸山。
大概寧王覺得這樣更加能夠羞辱石家。
但是這樣隻會羞辱他本就不太靈光的腦子。
還有彆的事?
容瑕沉默片刻:寧王登基三日內,連下三道貶斥嶽父的聖旨,今日靜亭公府被抄
被抄家了?班嫿恍惚地看著容瑕,忽然點頭道,原來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夢順序混亂又毫無邏輯,到了這一刻才明白,班家本就會被削去爵位,隻是削去他們家爵位的不是那位造反的新帝,而是一直與班家不對付的蔣洛。
嫿嫿,你彆難過,隻要我在一日,我就護班家一天,容瑕見她似笑又哭,擔心她傷心過度,你相信我,我定不會讓嶽父嶽母受委屈的。
我沒有難過,班嫿看著容瑕竟是笑了,我相信你。
容瑕看得出班嫿是真的不難過,她的雙眸燦爛如星辰,裡麵是他看不懂的光彩。這樣的嫿嫿,讓他迷惑又沉迷,他忍不住把人摟進懷中,嫿嫿,你有什麼話一定要對我說,彆憋在心中。
那我今天想要吃鵝掌,你讓人去做。
好。容瑕當即便答應下來,轉身出門去吩咐候在外麵的下人。
班嫿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衣櫥旁,拉開雕著雙花並蒂的門,彎腰在最底下脫出一個木箱。
嫿嫿,容瑕走到班嫿身邊,幫她把木箱放到桌上,這裡麵是什麼?
一套衣服,班嫿輕輕摩挲著箱子的蓋,我讓人為你做的一套衣服。說完,她打開了箱蓋,裡麵是一套華麗的玄色錦袍,錦袍上用暗紋繡著祥雲,每一針每一線都彰顯著它低調的華貴。
容瑕沒有想到這箱子裡放著的竟然隻是一套衣服,用金絲楠木箱子裝著的一套錦衣。
我一直不知道這套衣服該不該給你試試,班嫿扭頭笑看著容瑕,因為你穿淺色的衣服很好看。
容瑕覺得班嫿想說的不僅僅是這個。
但是我想著從未見過你穿玄色衣服,竟又有些遺憾,班嫿把玄色錦袍從箱子裡拿出來,笑眯眯地遞到容瑕麵前,傳給我看看吧。
好。容瑕接過錦袍,轉身去了屏風後麵。
班嫿在桌邊坐下,她單手托腮,目光落到牆角擺的花瓶上,想起了夢中她臨死前誇她是京城難得鮮活人,送給她狐裘的男人。
她對夢中的新帝觀感很複雜,一是感謝他願意照顧自己的家人,二是怨他剝去了班家對的爵位。
她的結局本該是在沈鈺退婚以後,就沒有找到合適的兒郎,最後被削去爵位,死在不知是何人的箭下。然而當她夢醒,現實與夢境越行越遠後,她已經漸漸不再重視那個夢。
喜也好,悲也好,在這世上走一遭,榮華富貴享受了,若是落得抄家早亡的下場,也是她的命運,隻要家人無恙,她便沒有什麼可怨恨的。
不知過了多久,班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去,就看到身著玄衣的貴公子朝自己款款而來,白玉冠,上好的羊脂白玉,白皙的脖頸,完美得幾乎不真實的下巴。
與夢中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班嫿忽然便笑了,笑聲傳出屋子,讓守在外麵的丫鬟以為夫人因為班家出事,受到刺激瘋了。
嫿嫿,您笑什麼?
我在笑一句詩。
什麼詩?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是我沒念錯吧?
沒有,容瑕在她身邊坐下,我隻是不明白你怎麼會想起這句詩來。
嗯,大概是因為我覺得你穿玄色衣服比淺色更好看。
真的?容瑕低柔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既然嫿嫿喜歡,那我便每日穿給你看。
那不行,班嫿搖頭,我可不想便宜了其他女人,讓她們看到你的美色。
那我就在家穿?
好。
班嫿笑著點頭。
她伸手在容瑕的白玉冠上摸了摸,忽然道:容瑕。
嗯?容瑕把她另一隻手捏在掌心把玩。
這個問題我隻問你一次。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