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城下,國將不國,奸佞們惶惶不可終日,後宮女子悲戚連連,為自己看不見的未來哭泣。
亂世中的後宮女子,生死不由自己,皇帝寵愛她們,她們變得幾日風光,待皇帝厭棄她們,她們又無子嗣時,唯有任人踐踏。
謝宛諭看著宮人們驚惶不定的模樣,柳眉倒豎:都在慌什麼,慌又有什麼用,若是容瑕打進來,你們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裡,不要亂跑,彆起其他的心思,以容瑕的性格,必不會要你性命。
賤人!蔣洛忽然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他一巴掌打在謝宛諭的臉上,表情猙獰:你就這麼盼著朕輸?
蔣洛這一巴掌打得極狠,謝宛諭整個人被打翻在地,瞬間臉便紅腫起來。
娘娘,謝宛諭的貼身宮女撲到謝宛諭身邊,轉身朝蔣洛連連磕頭,陛下開恩,陛下開恩。
當年若不是父皇逼著朕娶你,朕又怎麼會看上你這樣的女人?蔣洛又上前踢了謝宛諭兩腳,轉身怒氣衝衝地離開。
宮人們噤若寒蟬地目送蔣洛離開以後,才七手八腳地把謝宛諭從地上扶起來。
謝宛諭扶著紅腫的臉頰,低沉地笑出聲來,仿佛這是一件十分暢快的事情般。
娘娘,貼身宮女聽著這個笑聲有些害怕,您怎麼了?
沒怎麼,我心情好得很,謝宛諭吃吃地笑出聲,伺候我洗漱,我要去陪一陪太後。
她雖沒有正式的封號,但是在太後麵前,後宮所有妃嬪都不如她有臉麵。所以儘管蔣洛對她萬分不滿,可是隻要太後在一天,他就拿她沒有辦法。
謝宛諭心裡清楚,這是太後有意在保她的命,不然何必讓整個後宮都知道這些。實際上太後不喜歡她,或者說太後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太子妃,隻因為太後是一個好人,不忍心她們這些後宮女人受罪,才不得不這般做戲。
謝宛諭不明白,為什麼太後會養出蔣洛這樣的兒子。
或許是隨太上皇更多一些?
京城的城門外,東南西北四道大門各有將領帶兵攻打,東邊容瑕,南邊班嫿,西邊杜九與趙仲,北邊是石晉與容瑕的幾位幕僚。
石晉,你竟然真的反了,站在北門城牆上的將軍不敢置信地看著騎在馬背上的石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石晉見到此人驚駭的表情,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可笑極了,這些人明明知道他沒有叛變之意,卻在蔣洛迫害石家滿門時裝死不吭聲,現在見他帶兵攻打過來了,才故作驚詫。
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呢?
他石晉如今根本不稀罕。
陳將軍不必如此驚訝,暴君斬殺我的父親,迫害我的家族,不是早已經認定我已經叛變了?石晉抽出身上佩戴的武器,君要臣反,臣不得不反。
陳將軍心中一顫,石家現在的下場不可謂不慘,石晉有如此反應,也不能怪他,怪隻怪陛下聽信讒言,寒了將士的心。
若不是陛下失去了民心,容瑕帶的反叛大軍,又怎麼會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裡,從中州打到京城。
民心沒了,蔣家王朝的江山,也將沒了。
陳將軍回頭看著身後的將士們,心中泛苦,他如何忍心讓自己的將士死在自己人的手裡,可他的家人全在暴君手裡,若降則他全家人的人頭落地,可若是拚命苦戰,惹怒了容瑕,待城破之時,他亦無葬身之地。
這讓他如何做選擇?
陳將軍,我家主公清君側,反亂政已是大勢所趨,你為何要螳臂擋車,做無謂的掙紮,石晉並不急著攻城,難道你想跟昏君一條路走到黑,再回回頭之路?
陳將軍一腔忠君熱血,石某心中明白。但石某隻想問將軍一句,你對得起天下百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如果杜九在場,一定會覺得這段話有些熟悉,因為容瑕當初問石晉時,也說了類似的話。
陳將軍的手扶著城牆,竟下不了射箭的命令。
石晉這邊是相互膠著,容瑕那邊麵對的是名老將,這位老將發須銀白,站在城牆上不說話,不發命令,仿佛城門外的容瑕根本不存在一般。
主公,這是什麼意思?容瑕的副手不解。
沒什麼意思,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要動手。容瑕知道這位老將,曾是班家的舊部,後來班元帥受傷以後,這位老將在軍中的威望便越來越高。據說班元帥在軍中的時候,他並不太受重用,所以這麼多年,這位老將與班家一直沒什麼來往。
班家這些年與武將們一直沒怎麼來往,在外人看來,那就是人走茶涼的常態,並沒有什麼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
但是在容瑕看來,這杯茶涼得太快了,快得讓容瑕懷疑,這都是做出來讓雲慶帝看的。
南門,班嫿騎在高大的白馬背上,陽光照到她身上,銀色鎧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守在城門上的人不是彆人,正是之前被他們打得丟盔棄甲的長青王,另外一個人倒是讓班嫿有些意外,謝家與蔣洛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蔣洛還讓謝啟臨來守城門,可見京城裡確實已經無人可用了。
我的乖侄女,身為姑娘家為何不躲在屋子裡賞賞花,聽聽曲兒?偏偏要來這屬於男人的戰場,我怕血腥味太重嚇著你,長青王身著親王袍,臉上還帶著輕佻之色,可見容瑕待你並不好,不然他怎麼舍得你來這種地方?不如快快投降,讓表叔來疼你。
站在一邊的謝啟臨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長青王這話也太過了。
長青王卻絲毫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麼不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馬背上銀甲女人:若你不聽表叔的話,表叔也隻能教訓教訓你了。
表叔幾個月前才我們打得丟盔棄甲,倉皇逃竄,這才過多久表叔就忘了?班嫿冷笑,表叔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不好,讓晚輩很是為難,今日隻有讓表叔在見識一下幾個月前的事情,您才能想的起來。
長青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件事對他而言就是恥辱,班嫿舊事重提,無疑是火上澆油,顏麵掃地。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彆怪本王不客氣了。
看見沒有,一般話本裡麵的反派都愛說這句,班嫿對左副將道,記住,以後上戰場千萬不要說這句話。
為什麼?憨厚的左副將老老實實地問,這句話有什麼不對?
因為一般說這句話的人,最後都輸了,班嫿拿過右副將舉著的銀槍,說過這句話的人,都會受到戰場之神的詛咒,不會獲得勝利。
還有戰場之神?可憐的左副將信仰在搖搖欲墜。
當然,班嫿抬了抬下巴,不然你等著瞧。
你廢話什麼,將軍說有,肯定就有!無條件信任班嫿的右副將狠狠拍了右副將一下,堅決不讓他質疑將軍的話。
班嫿笑了一聲,抬頭打了一個手勢:兄弟們,隨我上。
是!
這聲吼氣勢猶如猛虎下山,直衝雲霄。
二位將軍,南門那邊打起來了。
一位小兵跑到杜九與趙仲身邊,彙報著另外三方的動向。
竟然是班將軍最先動手?趙仲驚訝了一番,我還以為會是石先生那邊。
以石晉與朝廷的血海深仇,應該最先忍不住動手的。
南門守城的是誰?杜九問報訊的小兵。
是長青王與謝啟臨。
謝啟臨杜九摸了摸下巴,以郡主的性子,動手也不奇怪。他看了眼城門上有些畏縮的守將,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們也開始動手。
兩邊開始戰火喧囂,兩邊互相僵持,城內的貴人們忐忑不安,恨不得抱著金銀珠寶躲進密室中。
宮外氣氛緊張,宮裡也好不到哪去,宮女太監行色匆匆,有些膽子比較大的,甚至搶奪主子們的金銀珠寶,想要冒險逃出皇宮。可是蔣洛哪會容忍他們這種行為,這些太監剛到宮門,就被弓箭手射死了。
他們懷中的珠寶與他們身上流出的鮮血混合在一起,這些閃亮的珠寶頓時變得汙濁不堪起來。
來人,長青王站在城門之上,看著班嫿越戰越勇,竟是把他派出去的將士打殺得落花流水,沉著臉道,把本王養著的那個弓箭手請來。
什麼弓箭手謝啟臨心頭一跳,忍不住問出口,王爺還養了神箭手?
本王養的這個神箭手可不普通,長青王盯著城門下的班嫿,就連太上皇都親口稱讚過他有班元帥遺風,世間少有兒郎難及。
他記得在一次箭術比賽上,班嫿還用銀子押了此人能贏。讓她死在自己親口稱讚過的人手裡,不知班嫿會不會甘心?
不一會,一個長得右手有矮的男人上了城門,他相貌很普通,低著頭不發一言,隻是緊緊捏著手裡的弓箭。
你就是那個有班元帥遺風的神箭手,叫什麼名字?
矮瘦男人點頭:回王爺,末將名叫高旺盛。
旺盛長青王笑了一聲,點頭道,這個名字不錯,你隨本王來。
高旺盛跟著長青王來到城牆邊上,他長得比較矮,所以隻能看到離城門遠一點的地方。
給他拿個墊腳墩來。
本王要你射殺拿個穿著銀甲,頭盔上還有紅纓的女人,你能不能做到?
王爺,末將不傷女人。高旺盛沉默片刻,擠出了這麼幾個字。
你可以不殺她,本王拿你家女眷來換她的命。
高旺盛唇角輕顫,他無妻無女,但是卻有一個眼睛不好的老母親。長青王這句話,是說到他的心坎裡了。
來人,把高旺盛家的
王爺!高旺盛一字一頓道,末將末將領命。
長青王嗤笑一聲,後退一步:動手吧。
高旺盛舔了舔有些乾的唇角,初秋的太陽又乾又烈,他捏著弓箭的手冒著汗。拿起箭搭在弦上,他眨了眨眼,汗水滴進他的眼睛裡,忍不住眯了眯眼。
王爺,謝啟臨忽然開口,陛下並沒有下命令要福樂郡主的命,您這樣是不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