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烏雲蓋頂,綿綿細雨淅淅瀝瀝下了十多天,南方的屋裡屋外都泛著潮濕的氣味。
仔細聞,還能聞到一絲因為長期下午產生的黴味,十分難聞。
醫院病床內,俞塵轉過頭,望著窗外飄蕩的絲絲縷縷細雨。胸膛微微起伏,嘴唇張開,汲取這個世界給予最後的一點濕潤。俞塵呼吸聲已經輕微到幾不可聞,如果不注意看甚至會讓人以為他已死亡。
從昨天轉出ICU開始,俞塵的生命就已經開始倒計時。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快死了。
“哢嗒”
開門聲傳來。
病床上的俞塵緩緩轉頭望過去。
看見來人,俞塵瞳孔微縮,感覺心臟驟然抽痛,如同被綿密的針刺痛一樣。俞塵喘著氣,緩了好一會兒才平靜這突如其來的疼痛。
俞塵仇恨秦崢的存在,覺得他是那個罪人,所以瘋狂針對他。
明明能擁有正常的家庭,能享受父母疼愛,即使運氣不好,也會長成他那樣天真和自由率性。偏偏和他互換了家庭生長,他成了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秦崢成了柳城首富的獨生子。
如果生來就如此,俞塵或許會偶爾期望不滿一下人生不公,卻不會滿腔仇恨。
因為本來擁有的被搶走,所以心中怨氣橫生。用少年人的歇斯底裡反擊,期望秦崢這個天真的人也去嘗一嘗自己受過的一切。
俞塵想看看,和自己同處一個環境,秦崢還能不能那麼優秀,意氣風發。
思緒萬千,十分飄忽。
他想起,秦夫人曾經流著淚問他。
秦崢做錯了什麼。
當時他沒有回答,選擇了逃避。
現在他可以回答了。
秦崢沒有做錯,做錯的是他。
他垂眸不再繼續想,反正一切行為,在親生父母眼裡都是功利的,是來搶走秦崢擁有的一切的。
不過現在都沒有意義了,倒是可以期待少了他做阻礙,他們父慈子孝和樂融融的畫麵。
拎著一籃水果的青年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
望向病床上的人,臉上帶著善意憐惜的神情,把水果放在了病床旁的櫃子上。
“……俞塵,我來看你了。”
“我還帶了人來。”
青年讓開身體,露出後麵一臉不情願的中年男人。
俞塵眸光微閃。這個人,明明十惡不赦,卻安然無憂,真是諷刺啊。
俞塵還記得,對方是如何對自己色厲內荏威逼毆打的。
穿著單件需要上千的灰色休閒套裝,帶著一頂同色係的帽子,手腕上帶著金黃璀璨的鑲鑽勞力士,仿佛一個成功人士。
可是膚色卻不如養尊處優的那些人白,也穿不出閒適自在的模樣,黝黑發黃的膚色襯得他有些滑稽,畏畏縮縮的表情更是讓人心生違和。
俞塵凝視著這些東西,疑惑對方不會覺得這些東西充滿血腥味嗎?
感受著俞塵的視線,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心虛,但又立刻掩飾過去。
在青年不斷的暗示下,才不情願上前,充滿皺紋的臉上強行扯出一抹笑道:“俞塵,身體快好了吧。”
話語中沒有一絲關心,看不出病床上躺著的,才是他養育十幾年的孩子。
秦崢似乎沒聽到男人話語中的冷漠,凝望著虛弱的俞塵,眼裡滿是愧疚道:“知道你吃不了東西,就沒帶來,你安心養病,等過段時間好了,我就帶你回家。”
回家兩個字從秦崢嘴裡吐出來,自帶嘲諷效果。心電監護儀的滴聲都變得快了。
俞塵眼神死死盯秦崢,嘴裡發出“嗬嗬嗬”聲,胸膛急促起伏,整個人俯身,大量的血充滿他的呼吸罩。
他想問他,回家?
秦崢的天真中,帶著無知的殘忍。
在車禍前,他剛從社交媒體的主頁上得知自己被逐出秦家,而俞家也早在他準備認親後斷絕關係。
俞塵想問秦崢,自己哪裡還有家可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