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神情一肅,對嬴柱揖了揖手:“祖父滿意,孫兒自然滿意。”
“孤若是偏想聽聽你的想法呢?”嬴柱似笑非笑道。
趙政略略沉吟了下:“祖父,我大秦不管是否有呂不韋,都會東出六國,這本就是曆代先王們共同的宏願。而六國早已恐我大秦久矣,不然也不會四次合縱攻秦。聽天卷之言,應該還有第五次,隻可惜……”
說到這裡趙政輕蔑一笑:“隻可惜我大秦卻越來越強盛……”
這就是有沒有他呂不韋都無所謂的意思了?
呂不韋的心往下一沉。
聽到趙政的話,嬴柱眼角閃過一絲厲色,正要吩咐左右將呂不韋拿下,卻見趙政的神情突然柔和了幾分。
“這讓孫兒想起幼時母親曾為我縫製衣裳,卻刺傷了手。孫兒當時很生氣,就要將刺傷母親手指的銀針丟掉,卻被母親阻止了。
母親當時教導我,若是女人們都因畏懼銀針刺手而無人裁衣,這世上的男人女人便全要衣不蔽體了。
銀針雖小,卻能引線,傷不傷手,皆看用針之人拿不拿得穩它了!”
趙政的話讓嬴柱暫時停止了拿人的想法,而是陷入了沉思。而這番話聽在嬴異人耳中,卻另有一番滋味。
“你阿母親自為你縫衣?”想到這次歸來後,趙姬不複之前光滑的雙手,嬴異人不禁眸光閃動。
“是的,兒子的衣食住行,母親從不假手他人。”趙政點頭,“我記得每次刺繡縫衣,母親都會輕輕哼出《緇衣》那首曲子。”
“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講到這裡,趙政不由得小聲哼唱起來,而聽到這首曲子,嬴異人更加動容,心中對趙姬的歉疚也更甚。
嬴柱也在此時回過神來,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政兒的意思,孤明白了!但孤還是要再好好思慮下。來人……”
嬴柱看向呂不韋:“將呂不韋先關入鹹陽獄,容後處置。”
下完這個命令,呂不韋便被帶了下去,臨走時他又看了眼趙政父子,卻見嬴異人魂不守舍,趙政卻眼神炯炯的看向他。
他對他輕輕說了聲謝謝,便又垂下了頭。
坐了這大半天,嬴柱讓禦醫開給他的藥,效用早就過了,整個人的臉色也灰敗下來,於是對嬴異人父子擺了擺手:
“你們二人先回去吧,讓你那夫人在屋子裡好好待著,沒事兒就不要出來了。至於如何處置他們,等登基大典結束以後再說!”
重孝已過,若不是嬴柱的身體,早就要舉辦登基大典了。
這幾日他精神好了許多,服用特效的丹藥後竟也能下地了,可以趁機趕緊將登基大典辦了。
至於其他的事情,都越不過這件大事,要容後再說了,正好他也好好想想。
父子二人出了大殿,被外頭的陽光一照,嬴異人隻覺得有些頭暈目眩,隻得站定穩了穩身子。而這時,一個寺人快步走到他麵前:“公子,剛剛呂太傅進去前告訴小的,送了一樣禮物去您宮中,讓您看著處置。”
“他送了何物?”嬴異人問道。
寺人搖了搖頭,又遞給嬴異人一張絹帛:“這也是呂太傅讓小的給您的,您先先看吧。”
打開絹帛,卻發現是一所宅院的輿圖,嬴異人仔細辨認了番,發現竟是呂不韋的府邸詳圖。
呂不韋的府邸嬴異人去過不止一次,喝醉了酒同他抵足而眠的時候也是有的,所以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屋一舍他都十分熟悉。
不過在這些熟悉的建築擺設中,他卻看到後院的位置多了一個小門,小門的旁邊清清楚楚寫著兩個字:密道。
“密道?”嬴異人一怔,“這是何意?”
一旁的趙政也看到了,想了想道:“我猜,呂太傅之前想憑這密道逃走的,卻臨時改了主意。不但親自到王宮負荊請罪,還將這圖給了父親以表決心?”
“決心?什麼決心?”
想到之前呂不韋在大殿上說的話,嬴異人明白,這些話不僅是對他父王說的,更是對他們父子說的。所以在說出這句話後,嬴異人自己也明白了。
可是父王那裡……
嬴異人皺眉,卻聽趙政提醒道:“阿父,不如咱們先回去看看呂太傅給咱們送了什麼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