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平就在外頭的人堆裡,他遙遙望著謝玉之,最後扯了扯嘴角,艱難的露出抹笑意來,緊繃了許久的神經也終於鬆懈下來。他剛剛跟著謝延平殺進朱雀門,一路上東躲西藏的,還差點被人開了瓢,堪稱凶險萬分,不過幸好。
幸好他趕上了……
兩個人都活著,他還能喊對方一聲二爺,也能把對方氣的跳腳,聽謝玉之再罵自己一句小混賬。
沈妙平累極了,隻感覺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手肘膝蓋也是火辣辣的疼,他靠著身後的扶欄,剛想歇口氣,豈料耳畔忽然聽見一陣馬鳴嘶聲,下意識看去,就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利落翻身上馬,手中鞭子狠狠一揚,向宮門外疾馳而去。
沈妙平雖然沒看清對方的臉,但他知道那人八成就是謝玉之,因為昌國公在後麵氣的跳腳,隻差破口大罵了:“逆子!反了天了!你連你老子的坐騎都敢搶!!”
沈妙平聞言驀的笑出聲,忽然知道了謝玉之要做什麼,於是原本想歇腳的心思也沒了,萬一對方以為自己跑去娶媳婦了可怎麼是好。
皇城內外,每走幾步就能看見屍體,有宮女的,也有太監的,有士兵的,也有百姓的,青石板的地麵用水潑了好幾次,也還是潑不淨縫隙中的殷紅暗沉,所有人都在忙碌不休,那一道騎著快馬飛速而過的身影便也無人在意。
昌國公府被人搜查過,提前埋伏的高手也被儘數斬殺,高樓依舊,水榭亭台,卻是一片死寂,半點人氣也無。謝玉之經過一夜的血戰早已力竭,他翻身下馬,腿軟跌倒在地,又撐著從地上起身,一瘸一拐的往裡麵奔去。
曲風院一片狼藉,謝玉之卻無暇去管,他打開機關暗格進入地室,果不其然發現已經人去樓空,床下的地磚雖已經被掩好,但依舊能瞧出些許撬開的印跡。
懸著的心一瞬間落回了原處,沈妙平應當是離開了。
跑了就好……
跑了就好……
說明沈妙平沒有被來搜查的人抓到,他那麼聰明,應該會尋個安全的棲身之處,等過幾日剿滅叛臣的消息傳出去,他自然就回來了。
不過謝玉之又想,外麵的遼軍還未徹底剿滅,還是帶人去把他找回來吧,放在眼皮子底下護著才安心。把地室重新關上,謝玉之撐著一口氣往外走去,誰料剛剛踏出門檻,眼角餘光就瞥見一個人影正蹲坐在牆角,當即愣住了。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下意識抬頭看向謝玉之,那人一張俊逸殊絕的容貌全是灰撲撲的泥巴印跡,但並不妨礙謝玉之認出他。
“沈妙平……”
謝玉之扶著門框緩緩傾身,目不轉睛的望著他,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連名帶姓的喊出過這三個字,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十天,但總有一種已經過了很多年的感覺。
“我沒走。”
沈妙平累的已經站不起來了,他靠著牆,偏頭看向謝玉之,用一種帶著些許驕傲的語氣,又出聲重複了一遍:“我沒走。”
貪生怕死的沈妙平,沒有走,他自己都覺得這是件很了不得且匪夷所思的事。
謝玉之喉結動了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沈妙平撐著從地上起身,笑著把他擁進了懷裡,就像以前無數個夜晚一樣,伸手一下一下的順著他後背。
“沒事,我們都好好的呢。”
“我不走,也不娶媳婦,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
經過昨夜暴雨的洗禮,地上已經堆積了一層厚厚的樹葉,院中的梧桐輕輕抖動枝條,悄然落下了最後一片葉子,象征著冬天的到來,也預示著春天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