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後幾日,風雪漸大,富貴人家便罷,窮人家凍死街頭的卻不在少數,朝廷依例開設了粥場,在東西南北四城布施粥米,此事隸屬都察院負責,沈妙平每日巡完了街,空閒時間也會過去幫忙。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貧苦百姓排了長長的隊,手裡端著粥碗,再拿兩個饅頭便慌不迭的蹲到一旁吃了起來,沈妙平把手中的粥勺攪了攪,讓底下米浮起來,這才繼續布施。
有人在清掃路麵上的積雪,不遠處的街道忽然出現兩個轎夫,他們抬著一頂青呢小轎往這邊而來,最後停在了粥廠路旁,沈妙平剛剛歇下來,見狀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心想這麼冷的天誰還跑出來。
簾子被一隻纖纖素手撩起,隨後走出了一名帶著麵紗,身披狐裘的女子,雖看不清麵容,但身姿楚楚,想必是名美人,對方下轎之後徑直往沈妙平這邊走了來,倒惹得後者滿麵狐疑。
“沈大人,許久不見,可還記得雪衣。”
女子盈盈下拜,沈妙平聞言這才認出她,下意識站起了身:“原來是雪衣姑娘,找在下有事麼?”
“無意叨擾大人,隻是聽聞朝廷在此布施米粥,雪衣雖是一介女子,但也想略儘綿薄之力,還望大人不棄。”
雪衣說著廣袖微動,沈妙平這才發現她手裡捧著一個匣子,將鎖扣微微開了半邊,裡頭裝著幾張大麵值的銀票和散碎金元寶,另還有成堆的珠釵翠環,瞧著價值不菲。
沈妙平一怔:“這……”
雪衣將匣子不由分說遞給了他:“這是給京中貧苦百姓的,還請大人莫要推辭,將這些東西換做衣食布施下去。”
沈妙平當即拒絕:“不可,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姑娘還是留著自己做體己錢吧。”
雪衣搖搖頭:“大人放心,這些東西並非雪衣一人所有,另還有**樓的一眾姐妹,她們聽說沈大人每日在城中施粥,也想幫上一幫,我們各自拿了些才湊得這許多的。”
見沈妙平還是猶豫,雪衣輕笑了一聲道:“大人是個好官,我不妨直說,今日在這布施的若是旁的什麼人,我們可斷然不會搭理,銀錢送出去還不知落入了誰的兜裡呢,樓裡的姐妹大多出身貧苦才流落煙花,對這些百姓也感同身受,雪衣原本隻想一人捐贈些的,可她們聽說此事是大人在管,每人便都捐了些出來。”
沈妙平有些納悶:“在下也不曾逛過青樓,怎的……怎的她們……”
雪衣卻再沒解釋了,女子生在那樣的環境裡,皆都是一顆玲瓏心腸,大遼五皇子在**樓鬨事那日,雖是謝玉之出來救的場,但彆人不清楚,她還不清楚麼,定是沈妙平在背後開的口,否則謝將軍怎會親自來。
再者說,沈妙平這個巡城禦史雖然看著不著調,但百姓若是遇了事,他沒有不管的,說出去誰人不稱一聲好。
“您和謝將軍都是好人,百姓心中明鏡似的呢,雪衣不便久留,就先告辭了。”
雪衣攏了攏肩上的狐裘,迎著風雪坐回了轎中,那頂青呢小轎向遠處行去,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沈妙平望著她離去,心情複雜,最後將匣子收好,打算今天下值了就去當鋪把這些兌換成米糧冬衣,旁邊一個穿著破爛的小孩正縮在牆角躲風,吸鼻涕的聲音引得沈妙平不禁頻頻回首。
從筐裡拿了兩個熱饅頭,又打了碗熱粥,沈妙平走過去放在他跟前問道:“小孩,剛才怎麼不去排隊。”
小孩吸了吸鼻子,小臉凍的通紅,見沈妙平一身官服,華貴異常,隻覺得和神仙似的:“一個人隻能領一次……我……我剛才領過了……我阿娘生著病……她來不了……”
沈妙平心想這小孩倒是誠實,將手中的熱饅頭遞給他,笑著道:“無事,你領粥飯的時候和他們講清緣由,他們會給你兩份的。”
粥攤還未收起,反正無事,沈妙平蹲在牆角和他閒話:“你多大年紀了?”
小孩喝粥喝的呲溜響,聞言抬起了頭道:“十二歲了。”
“可曾讀書?”
“我娘識字,她教會了我,但是我家裡買不起書,我以後要考科舉當大官,然後買棟大宅子孝敬她。”小孩說著一雙烏黑的眼睛神采奕奕,若不是手中端著粥碗,隻怕就要手舞足蹈起來了。
古代紙張貴重,古籍孤本更是千金難求,隻有世家大族才有藏書萬卷,沈妙平伸手摸摸小孩的頭,心想在後世他這個年紀都快小學畢業了,但在大晉,像他這樣的孩子比比皆是。
沈妙平拍了拍膝蓋,站起身道:“小孩,早點回去吧,外麵冷,彆讓你娘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