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會被載入史冊的曆史, 刀一樣深深刻在每一個人的心裡。
那一天陰雲密布,數萬喪屍潮從四麵八方湧來,試圖包圍侵占人類生存的最後淨土,彼時基地人員試種的糧食剛剛冒出新芽, 白教授研製的血清堪堪有了進展, 一切一切的希望, 就這麼猝不及防被現實擊碎。
基地首長穿著齊整的軍裝,神情肅穆, 他站在中心區的高台下,身後的旗杆冰涼, 紅色的國旗在寒風中烈烈作響, 成了這灰敗世界唯一的顏色,廣場集結了所有幸存者, 卻偏偏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隻有他蒼老堅毅的聲音在廣場回響。
“1976年, a市曾經發生7.8級大地震, 死亡人數24.2萬人,重傷人數16.4萬人。”
“1998年特大長江洪水, 受災人口2.23億人,死亡4150人。”
“2008年,z省曾發生8.0級特大地震,共造成69227人死亡。”
“多難興邦, 每每劫難處, 必有憤者向前, 慷慨赴之 , 無使我中華大地山河崩摧, 我們從前經曆無數災難, 犧牲無數同胞,這場災難,也許會死更多,但我依舊相信,我們不會被擊垮。”
“瘟疫沒能使人類滅絕,饑荒不能,這場災難,也不能——”
基地首長頭發花白,脊背曆經歲月打磨,已經微微佝僂,但他依舊竭力挺直腰板,視線劃過底下寂靜無聲的人群,身上的軍功章緞帶有些褪色,卻依舊亮得刺目。
“我想告訴你們,這次劫難會很難挺過去,因為基地四麵八方都被喪屍潮圍住了,我們退無可退,逃無可逃,甚至得不到一點點喘息的時間,可我們依舊要迎上前去,不能輸也不會輸!”
“這場鬥爭誰也不能少,誰也脫不開身,軍隊在前,異能者後方輔助,這是命令,而不是請求,我老了,沒有用了,可還端的起槍杆子,我會站在城牆上和你們一起,把喪屍趕出去!”
這裡離城牆還有一段距離,隨著時間推近,喪屍的低吼聲遠遠傳來,像是死亡的號角,數量龐大令人心驚,首長默默轉身,麵對國旗,敬了一個無聲的軍禮,廣場後方的軍隊,也都跟著抬手敬禮,動作整齊劃一,肅穆莊嚴。
末世前,他們會衝在前方。
末世後,依舊如此,用薄弱的血肉之軀為後方擋住炮火硝煙。
哪怕他們之中有很多都是普通人,但肩上承擔的重量,和身上的這身軍裝,都促使著他們奮勇向前,無堅不摧。
異能者的隊伍在最中間,他們是這座基地的中堅力量,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病毒肆虐之前,他們也許是路邊的學生,也許是辦公樓裡的白領,甚至是街邊的地痞混混。
他們都是中國人。
有低低的壓抑哭泣聲在人群中響起,他們都知道,這場戰爭最後的結局也許不會太好,壞一點甚至可能全軍覆沒,但這一刻,誰也沒有退開,哪怕麵前橫隔的是生死。
在災難麵前,人類是如此渺小,螻蟻般微弱,但他們不介意共同奔赴著一場聲勢浩大的死亡。
裝載著士兵的卡車一輛輛開走,奔赴戰場,陶希然無聲咬緊了牙關,和七隊隊員對視一眼,而後齊齊翻上了一輛裝載過半的軍車,她們穿著便服,混在一堆迷彩色中,是如此醒目。
陶希然也許哭過,眼眶微紅,聲音嘶啞的道:“我們是異能者,我們有異能,我們應該在前麵。”
上天給了他們異能,不僅僅是用來保護自己的,而是為了守護更多的人。
一隊隊長見狀,忽然跟著翻上了這輛車,其餘隊員怔愣片刻,也跟著緊隨其後,陶希然望著身旁的高壯男子,沒忍住吸了吸鼻子:“你跟著我做什麼。”
男子靜默片刻:“我是退伍軍人。”
卡車一輛輛開走,廣場上的人也在逐漸減少,裴然也在人群中,他位置靠後,不大容易發現,總是飛揚的眉梢此刻忽而沉寂下來,抬頭看向遠方——
那裡已經響起了炮火聲和槍聲,嗅一嗅,甚至能聞到火/藥味和血腥味。
新鮮的血腥味。
一望無際的喪屍,密密麻麻,把人類最後的退路堵住,它們密不透風的把基地圍住,甚至開始攀著城牆往上爬,一個士兵不小心被抓了下去,身軀重重跌在地上,其餘的喪屍便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的班長紅了眼,用槍拚命掃射著底下的喪屍,聲音嘶啞的喊著他的名字,讓人放下吊繩,試圖將他救回,終於清出了一小塊可供喘息的地方。
“班長——!”
那名小兵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綠色的軍裝被血浸透,已然被喪屍抓傷,他年紀尚輕,臉龐稚嫩,卻沒有抓住吊繩,而是最後往城牆上看了一眼正在奮戰的隊友,然後轉身衝進喪屍群,自己拉響了手榴彈——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刹那間塵土四濺,血肉橫飛,一切都再無蹤影。
這仿佛是上天對人類的懲罰,他們尚未來得及研製出血清,爭取哪怕分秒的喘息時間,就有無數的生命在眼前不斷逝去,就有無數手榴彈接連炸響。
那是一群不知姓名的人,有著大好的青春,被使命和職責拖曳到前線。
他們的鮮血會流遍腳下每一寸土地,他們的血肉會葬進山河,然後來年春暖,又是一片花開。
裴然雙腳沉重得像灌了鉛一樣,將他想要逃離的想法擊碎成千萬片,他隻有朝著前方奔赴,才能得到片刻喘息,好讓自己不再為那卑劣貪生的自私行為而羞愧。
他最後擁抱了曲硯一次,指尖帶著深秋的微涼,低聲道:“等我回來。”
曲硯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眸色沉凝,然後攥緊了他的手腕,似承諾的一字一句道:“不用去,我會保護你。”
“我不會讓你死。”
裴然無聲搖頭,視線一瞬間模糊起來,他知道幼年時的遭遇讓曲硯已經喪失了屬於人類的正常情感,所以他不知該如何告訴曲硯,自己這一刻不是因為怕死才決定去前方的。
裴然親吻他的臉頰:“我們不應該在這樣的世界相逢……”
天空要碧藍如洗,腳下要鮮花盛開,長長的柏油馬路一直蜿蜒到天際,儘頭懸著太陽,然後日落月升,夜晚星辰遍布,人間煙火喧囂。
他們還應該相遇的再早些。
早在曲硯第一次被煙頭燙傷的時候,早在曲硯第一次被藤條抽打的時候,早在曲硯第一次受傷的時候……裴然想,那個時候他就該出現的。
像以前說的那樣。
要和曲硯上同一所學校,坐同一間教室,寫同一張卷子,仰望同一片天空。
曲硯隱隱感覺自己在失去什麼,用儘氣力也無法挽留,他死死攥緊裴然的手,不肯鬆開:“如果我說喪屍群裡有一個我也沒辦法剿滅的喪屍王,你也還是要去嗎?”
裴然仍是那句話:“等我回來。”
他緩慢而堅定的拉開了曲硯的手,然後壓了壓他的帽簷,轉身坐上了那輛裝載著異能者的卡車,很快就消失在了擁擠嘈雜的人堆裡。
這一次,他沒能拉住他。
曲硯不喜歡這個世界。
裴然不喜歡這種世界。
一字之差,天壤之彆。
這一刻,甚至連曲硯都在想,要是他們早點遇到該多好,這樣自己的心就不會爛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他要眼睜睜看著裴然死嗎……
還是用命去賭,去救這個不曾善待自己的世界……
前方的戰事遠比想象中要更加慘烈,血流成河,赤地千裡,腳下是成堆的屍體,斷手中還緊握著一把漆黑斑駁的槍,陰風怒號,卷起沙塵無數,普通人甚至也開始攀上城牆,用手中的鋼管鐵棍將攀爬上來的喪屍砸落。
各式各樣的異能刀林劍雨般從城牆上發出,裴然和幾個雷係異能者催動了基地四周的異能陣,電流刺啦作響,在陰暗沉悶的夜空驚雷般炸響,將大批喪屍都電成了焦炭,但仍有源源不斷的喪屍擁擠上前。
它們不知疲倦,人卻不能,尚未支撐多久,異能就已經被消耗殆儘。
裴然跌在地上,麵色發白,指尖顫抖,一向貪生怕死的人竟已做好了身亡的準備,眼見有喪屍攀上來,直接用匕首挖出晶核,甚至顧不上擦拭腦漿血汙,緊緊攥著晶核,竭力恢複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