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臨川抬眼去看,雲清淮已經進來了。
一身甲胄,些許殘雪沒有抖落,進屋後被暖氣一熏,迅速融化。他這一去,風餐露宿,倒像長了幾歲,有將軍當有的堅毅挺拔。
雲清淮睫毛漆黑,沾了融雪水汽,再望過來時,便有些可憐。
薑臨川聞見血腥氣,眉頭一皺。
雲清淮下意識心裡一突,怕薑臨川翻臉。
“冷不冷?怎麼不披一件鬥篷?”薑臨川伸手去握雲清淮的手掌,果不其然,僵硬冰冷。
而且虎口處還有傷口,用力過度後的皸裂,以及一些擦傷、長時間握緊馬韁後留下來的青紫色印痕。
雲清淮睫毛微動,不敢吱聲。
薑臨川這才發現雲清淮看起來有些狼狽,還沾著泥。
“怎麼弄的?”薑臨川皺眉。
“雪天地滑,摔了一跤。”雲清淮小心翼翼,甚至還偷瞄薑臨川的表情。
原本他心裡是很高興的,急衝衝過來,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一路忙著趕路,並不齊整,萬一師弟生氣怎麼辦?早知道應該找個客棧洗漱整理一番再回來。
“回來了就好好休息,在府中等陛下召見。”
“嗯。”雲清淮乖乖應答。
“近來一直下雪,你怎麼不在驛站多住幾日?何必冒著風雪趕路……”薑臨川問。
“我想早點回來見你。”雲清淮垂頭,說完又偷瞄一下薑臨川的臉。
師弟長高了。
他們都有接近一年的時間沒見,師弟回信也少,後來忙著殺敵,他也沒空寫很長的信。
放不下師弟,想儘快看見,早一時半刻也是好的。
心如擂鼓,直到看到師弟時,才略有平複。
“我又不會跑,總在這裡的。”薑臨川無奈。
雲清淮想開口說些什麼,口拙,最後隻笑了笑。
已有人為他準備了熱水,雲清淮又看了兩眼薑臨川,仿佛看不夠似的,依依不舍,轉頭離開時慢吞吞,出了房門,看不到薑臨川後,瞬間一個衝.刺,不見蹤影。
薑臨川繼續翻賬冊,有些看不下去,索性合上,叫人給雲清淮下碗牛肉麵,多放牛肉,給他填填肚子。
雲清淮換上常服,整個人很放鬆,臉上胡子刮了,又溫潤起來。
非常自然的坐下,端起麵碗,扒拉幾口,眼中浮現滿足、幸福的笑意。
他頭發還沒乾,摸上去仍有濕意,懶散的披散在背後。薑臨川拿內填銀絲炭的手爐給他烘頭發,白霧升騰,薑臨川十分專注,替雲清淮把頭發一一理順。京中呆了這麼久,反而讓他耐性漸好。或許是分隔太久,或許是智障太多,他看雲清淮便覺得眉清目秀,分外順眼。
也的確眉眼清湛,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雲清淮吃完,連湯也喝光了。
薑臨川叫人收碗,又帶上門,聲音冰冷下來:
“衣服脫了。”
“啊?”雲清淮瞬間驚恐。
“快點。”薑臨川有些不耐。
雲清淮也知道他脾氣不好,平時在彆人麵前都是裝出來的。師弟那麼善良溫柔,脾氣差點怎麼了?隻要什麼都聽師弟的,師弟就不會生氣,這又不難。
雲清淮見薑臨川麵沉如水,乖乖解開衣襟,一件一件往下脫。
他習慣聽薑臨川的話,連反駁也不敢。
最後就隻剩一條褲子,屋裡有地龍,雲清淮這會兒緩過來了,也不覺得冷,不敢看薑臨川的臉。
疤痕有新有舊,常常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戰場上刀劍無眼,敵人不會因為他長得好看就手下留情。
除了背後很長的刀口,前胸還有一處極深的貫.穿傷,從背後穿出去,留下兩三寸傷口,雖然塗了藥,仍然染紅了包紮傷口用的白布。
薑遠之一看就知道雲清淮這一路沒好好養傷,傷口長好一點又崩開,拖至現在,還試圖瞞天過海。
“怎麼弄的?”薑臨川戳了戳雲清淮前胸的傷口。
力道不重,雲清淮顫栗了一下,沒敢說謊,
“我看見一個小孩子誤入戰場,摔倒在地,去抱他,被他用匕首刺了一下。師父說那是戎夏人與大梁人生的孩子,他怕我殺他,所以先下手為強。”
“有這麼大的力氣,怕不是普通小孩子。”
“是的,他天生巨力,我覺得殺掉有些可惜,就讓人帶他回京城,天冷,還留在驛站。”
“……”薑臨川無言。
雲清淮究竟是個什麼品種的憨憨?
“長點心吧。”薑臨川歎了口氣,重新給雲清淮包紮傷口。
這位出來得急,藥也沒好好抹。也許是因為後背抹不到?
雲清淮能感覺到師弟的指腹在他背上塗抹,力道太輕,與傷口附近的癢意糅合成一種複雜的酥麻,他飄飄然,不自覺走神,好像聽到了什麼話,猛然扭頭:
“什麼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