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抬眼往上看去,首先見一段在日光下仍舊白得晃眼的胳膊,玉砌似的。隻一眼便能想見這必然是個金尊玉貴嬌養出來的人。
再往上便能窺見全貌了。
少年膚白似雪,眼尾狹長勾起一段寫意風流,本該有些豔的容貌落在他身上,就隻叫人想到少年意氣。一隻胳膊斜斜支在窗檻上,托著下頜,笑吟吟地正望著樓下,朝他看過來。
“你聽見了麼?那玉是我的。你給我送上來成不成?我會答謝你的。”
少年說的極是理所當然,好像沒人能拒絕他的要求。若放在平日,他定然不加理會,但是……
鬼使神差,他點了點頭。
“多謝啦!”輕快的嗓音從窗子裡飄出,如玉石相撞之音。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做得不甚清醒。端詳著自己手中的玉佩,手感溫潤,一絲雜色也無,質地上佳,玉佩當中端端正正刻著篆體的“謝”字。
京都中姓謝的人家不少,他一時也無法想起這是哪個“謝”,暫且斂下心中疑惑,拉了拉蓑帽,走進宴仙樓。
樓上的幾個紈絝公子見玉佩萬幸沒事,都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
那玉佩可是魏國公府的信物,謝棠如身份的標誌之一,要是沒了,謝棠如還不得弄死他們。
“還傻站著乾什麼?”謝棠如屈指敲了敲桌麵,對自己的幾個損友快忍無可忍。“等彆人看猴嗎?”
既然這才訕訕坐下。
為首的青衣錦袍青年,明樂翁主的唯一兒子,李夢書,小心翼翼地道歉:“那個……阿如,我們剛剛不是故意的。”
一堆人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附和:“是啊是啊,真不是故意的。”
謝棠如扯了扯嘴角。
“你們覺得要是是故意的,我還能讓你們好好坐在這裡?”
一堆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穿灰衣的小公子拍了拍胸脯,掏出一大把銀票來,“等會那個撿到你玉佩的人上來,你不是要感謝他?我替你感謝他!”
他是昕郡王家的最小的一個孩子,也是李夢書的表弟,商清懷。同時還是這群人裡最有錢的一個。
其他人看到一大把銀票眼都直了。
“可以可以,這個感謝很夠分量。對方肯定會喜歡。”
謝棠如:“…………”
他道:“等人來了再說這件事。”
眾人:“好好好,都聽你的。”
謝棠如:“…………”
“誒。來了來了。”李夢書朝前一指,果見那穿短打戴蓑帽的男人走到了他們一群人麵前。
這男人帽簷壓得極低,又低著頭,隻看得見一個下巴。膚色和這群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白淨公子哥當然不能比,連遞過玉佩來的手都生著繭。
李夢書:“你小心點,這玉佩可貴重的很。”
男人置若罔聞,玉佩隨意攤在手心裡,等著謝棠如拿過去。
謝棠如不著痕跡打量他,心中微泛起疑惑。總覺得這人不像是尋常的行腳夫、農夫一類的人,更像是行伍出身。
他從對方手裡取過玉佩,指尖輕輕從對方指腹上劃過。
果然,這些繭子不像是乾農活生出來的,更像使刀使劍弄出來的。
這人什麼身份?為何會在這種多事之秋喬裝出現在京都?
難不成是誰家的探子?
思緒不動聲色轉了幾周,謝棠如麵色如常,拿著失而複得的玉佩極為欣喜:“這玉佩對我來說十分重要,真是多謝你了。”
頓了下,謝棠如又說:“我必以厚禮相謝。”
商清懷趕忙把一把銀票都遞了出去。
男人這才抬了抬頭,聲音低沉:“不用了。舉手之勞而已。”
方才……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那小公子手指在他掌心勾了下。
叫他心頭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
謝棠如眼神微深,說:“既然兄台不愛這些黃白之物,我也就不勉強收下了。隻是謝還是要謝的。兄台日後若是遇到什麼困難,來魏國公府找我就是。”
“你是魏國公府的人?”
男人有些驚訝。
魏國公府是開國功臣之一,世代世襲罔替,前幾代本有沒落跡象,直到這代魏國公橫空出世,掌二十萬兵馬,擊退南境蠻夷,深受帝王恩重。隻可惜近些年來在京中出名,是他沉迷修仙之道,日日說自己受到了仙人指點,不複當年之風。很是叫人唏噓。
但魏國公好歹前半生勇猛,他唯一的兒子魏國公世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前些年因為容貌絕俗被當朝欽點為一甲探花時,還在京中鬨出來了一場不小的風波。
總而言之,這父子倆都挺有名的。
眼前這人說他是魏國公府上的人,必然就是魏國公世子了。
男人抬眼飛速打量了人一眼,不動聲色又低下去。
傳言倒是不錯,容貌確實世間少有。色如春花,燦若丹霞。
李夢書見他兄弟不說話,也不好叫人尷尬站在那裡,便開口:“是啊,是啊,這位就是魏國公世子。你日後若有什麼麻煩去找他幫忙,謝兄肯定不會拒絕。你來找我們也一樣。”
他這麼一說,身後一堆人就爭先恐後報起自己的家門來。
“你幫了阿如,就是幫了我們。有事你隻儘管來找我們就是了。”一人拍著胸脯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