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如的眼睛裡就差明晃晃寫上“那你可真倒黴”。
謝世?子沒有同情心,也並無愧疚之意。
——因為他並沒有真正對商清堯痛下殺手。
兩次都半途而廢。
連真正給商清堯造成半點傷害都沒有,反而是商清堯扣下了他的人。
謝世?子覺得?自己沒有和商清堯計較已經是格外?寬宏大量了。
商清堯沒道?理反過來怪他。
“我聽說是虞州刺史意圖謀害陛下。”謝棠如慢吞吞開口,“和江湖人士勾結才?有了刺客行刺的事情。”
“世?子從?何處得?知此事?”商清堯問,“我還以為世?子不會?關心這些事情。”
他話問得?輕巧,仿佛不帶半點試探意味,甚至他沒有看向謝棠如,好似真的隻是隨口一問。
謝棠如便也隨口答了:“我那時恰好在?虞州。陛下不是知道?麼?”
在?商清堯還頂著假身份身處魏國公府的時候,謝棠如對他推心置腹,也告訴過他自己將要去虞州白雲觀的事情。
商清堯笑了下。
“說起來那刺客也是埋伏在?白雲觀內,還好世?子幸運,沒有被?我連累,不然恐怕叫我要……愧疚不安了。”
謝棠如麵色閃過一絲古怪,話說到這個份上,他還聽不出來商清堯在?存心試探他,他便當真是個傻子了。
隻是商清堯的措辭,著??有點奇怪,大抵不是自幼接受名師大儒的教導,在?文采修辭上差上一籌。謝棠如想了想,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他順著商清堯的話繼續說:“我運道?一向不錯。陛下遭逢刺殺,安然無恙脫身,一定?是上天庇佑之人。”
是句恭維話。但是從?他口中說出,配上此情此景,總有種迫不得?已的敷衍應付。
一群青衣的宮女太監不知何時已經被?遠遠落在?身後,兩人穿過人工湖的石橋,登上一座臨水台榭。
從?這裡望過去,可以瞧見湖對麵玲瓏精致的房舍,睡蓮鳶尾和漾開的浮萍密密匝匝鋪開在?澄澈水麵上,揉碎日光倒影。
謝棠如微微眯了眯眼。
見他似是出神,商清堯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邊是青露台。”
謝棠如一時間沒有說話。
“青露台”對他來說已經是個極為熟悉的名稱,在?夢境中,他便在?青露台渡過了一段時日——興許也是人生中最後一段時日。
他靜靜佇立半晌,才?不動?聲?色地張口:“我聽聞青露台曆來是帝王寵妃居所,倒是先帝陛下在?世?時,不曾聽聞過他寵愛的妃子入住青露台。”
“有過的。”商清堯收回視線,目光沉沉,負手站立在?謝棠如身側,他這話引得?謝棠如不由側目。
“我母妃……曾住過青露台,不過時日短暫,她很快便失寵於先帝。這些已經是我出生前的事情了。”
理智告訴謝世?子,帝王的往事一般伴隨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得?知越多?就死得?越快,但他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商清堯的身世?在?帝王家諱莫如深,謝棠如知道?他的時候,商清堯已經受封成王,被?排擠出京,前往北境三州擊退匈奴。
再後來,他在?歌樓煙柳紅綃軟賬中做紈絝世?子,不成器的名聲?傳遍朝野,而商清堯的名字裹挾著塞北的霜天冷月和黃沙血氣衝破帝京的紅粉太平,名動?天下。
兩段截然不同、無論如何都不該有任何交集的人生。
“世?子似乎好奇朕的身世??”商清堯眉梢微挑,他身上的肅殺氣大部分時候不重,不會?使人感到全然不可接近,但謝棠如以為,這正是他比旁人更加危險和深不可測的原因。
謝棠如一點頭:“陛下既然說了,我自然是好奇的。”
“往事重提,難免令人傷懷。世?子若是好奇,朕下次再講給世?子聽。”商清堯微微一笑。
並不那麼期待下一次見麵的謝棠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