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一愣,抿了抿嘴。
喻瑤看著玻璃上流淌的水痕,冷靜說:“我的處境已經這樣了,有什麼可怕的,她當眾踩我,我當然也要回敬,不過是說了句實話而已,哪有問題?再說——”
她聲音很淡:“你弄來的露臉機會,我這麼做才能得到最大回報,你明天可以放心去公司交差了,工作保得住。”
白曉聽完,心裡更不是滋味。
在他看來,喻瑤就是為演戲生的,不用說在年輕代演員裡封神,就算是跟戲骨們比也一樣好。
誰能想到天降橫禍,年前喻瑤家裡出了意外,讓她事業中斷,還沒等恢複元氣,又被容家那位祖宗給盯上。
因為拒絕了容二少的一次私人飯局,就遭到資本和導演們聯合封殺,營銷號各種臟水潑上來,恨不得把她從這圈子裡除名。
公司的做派隨風倒,乾脆把喻瑤雪藏了,他這個當經紀人的不願意放棄,自然也被連坐。
白曉能看得出來,喻瑤已經對這圈子失望透頂,很可能要轉行。
但他不服氣,於是拚命搞來這次頒獎禮的名額,他就不信了,哪怕不論演戲,光憑喻瑤這張臉,怎麼可能沒熱度。
公司跟他事先說得很清楚,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喻瑤還是翻不出水花,他這個死心眼的經紀人就得立馬收拾東西滾蛋。
他本打算讓喻瑤刷刷存在感,憑美貌來一波話題,真沒預料到她能玩這麼大。
但喻瑤的高調,也是為了他前程。
前麵堵車,白曉擰著眉減速,趁機刷了下微博。
好家夥,霸屏了,首頁全是痛罵喻瑤心疼薑媛的,熱搜詞條連上了好幾個,水花還真的翻出來了。
白曉抓緊打了幾個電話,靠僅有的一點人脈把話題保持住,有點鼻酸。
喻瑤要專業有專業,要顏有顏,居然隻能上黑熱搜,他奶奶的,憑什麼?!
這事說到底,還不是怪那個隨便把人當成玩物,圈裡人平常連個真名都不敢提的混世魔頭。
白曉深吸口氣,指名道姓地罵:“容野真他媽是個狗!”
喻瑤認同點頭:“勇氣可嘉,容野確實是狗。”
白曉勸她:“得罪容狗的事已經過去一陣了,你先彆想什麼退圈,現在既然有了熱度,沒準兒能有好劇本找你。”
“媒體那邊我應付著,你要心情實在不好,不然就找點樂子?談個短期的地下小男友,或者追個星什麼的,你看今天現場那些弟弟們,一個比一個水嫩。”
喻瑤閉眼:“我對嫩的沒興趣。”
白曉“嘖”了聲:“臉蛋兒好啊,眼睛都特漂亮。”
“不喜歡漂亮的。”
白曉強調:“性格也可愛,嘴甜還萌。”
喻瑤不給情麵的冷笑:“我最煩可愛萌的,幼稚。”
白曉被她堵得上火,猛踩油門,車輪在路麵上激起水浪,風馳電掣趕到城郊一片燈火暗淡的居民區外,戛然停下。
大門口唯一的一條車道嚴重積水,沒辦法通行。
喻瑤推門下車:“你掉頭吧,我自己進去。”
雨夜,舊小區,她裹著一件黑色長大衣,臉藏在傘下,除了一雙纖細瑩白的小腿過份紮眼,沒人看得出這是個掛滿黑詞條的女明星。
攆走白曉,喻瑤轉身踩上積水裡臨時搭起來的石磚,朝自己租的九號樓走。
九號樓租金便宜,是最裡麵的一棟,要走的路不算短,四周異常安靜,隻有雨水砸著傘麵的劈啪聲。
喻瑤攏著衣襟,不自覺加快腳步,眼看著單元門就在十幾米外,她左前方那片灰幽幽的陰影裡,卻陡然響起一道呼吸聲。
輕微,顫抖,夾雜一點無助的低喘,很快就淹沒在滂沱大雨裡。
喻瑤停了幾秒鐘沒動,捏著傘柄的手微微發白,目不轉睛看向聲音源頭。
稀薄光線下,那裡影影綽綽立著一個高大的輪廓,應該是存放衣物的愛心捐助箱。
她等了等,並沒有什麼異狀發生,就連剛才的呼吸也消失,像是幻聽而已。
現在地麵上都是快沒過腳腕的雨水,她隻有這條路可走,想回家,就必須過去。
喻瑤穩住心跳,撥通白曉的電話以防萬一,然後重新邁開腿。
她把傘壓低,擋住可能存在危險的那一側,打算快速通過,然而正要走出捐助箱的範圍時,那道呼吸聲再次響起來。
近在咫尺的距離,喻瑤聽得非常清楚,仿佛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受傷幼獸,瑟縮在雨中發出的求救呻.吟。
喻瑤怔住。
就在她停頓的片刻,陰影中有什麼顫動了一下。
一隻冷白色的手從臟汙裡露出來,用儘力氣向前夠著,濕漉漉的,觸摸到了她的衣擺。
不是小動物!
喻瑤神經繃直,緊抿著唇,死死握住傘,驀的向上抬起。
烏沉的夜空驟然間豁亮,一道厲閃巨響著劈下,震亮了單元門外的聲控燈,照亮這團灰影。
是個人。
傘沿下的那一方視野裡,喻瑤恰好對上他的眼睛。
一對清水洗滌過無數次的琥珀色琉璃,掩映在濕潤的深黑長睫下,被光晃過,流動起透明的純淨波紋,淚水一樣。
喻瑤血液幾乎凝固。
少年奄奄一息,蜷縮在捐助箱旁邊,抱著膝蓋發抖,他身上衣服破了幾塊,肩膀和小腿裸露出白皙皮膚,上麵遍布傷痕,像隻瀕死的流浪小狗。
小狗此刻正吃力地仰起腦袋,用那雙琉璃似的眼瞳直勾勾望著她,唇形格外漂亮,微張著,發出破碎的小小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