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陳保卿如今在正乾宮也有幾分臉麵,大小官員都認得他,對他以景泰帝的名義叫顧青離開,雖心有疑惑景泰帝為何叫二皇子過去,卻也沒怎麼懷疑他是假借了景泰帝的名義。
眼下陳保卿進來,又輕又快道:“殿下,陛下去了昭華宮又回轉了正乾宮,太子得了安撫,正旁敲側擊陛下為何群臣能得知內帷密事,昭華宮的那位便前來覲見。奴才退下時,太子也被昭華宮那位打發了出來。”
顧青站起身來道:“請太子去西側殿喝茶。”
陳保卿:“喏。”
不止陳保卿,就連李起麟都被打發了出來,隻留了一乾當背景板的宮人。
李起麟這邊輕身退到了一旁,隔了片刻便繼續往外退,最終來到了烏泱泱跪了一地朝臣的金鑾殿。
他這是景泰帝最信任的太監總管,看到他來,文武百官都精神一抖,想知道景泰帝眼下心思。
李起麟和往常沒什麼區彆:“陛下口諭,楊首輔,陸提督,謝統領禦書房覲見。”這三個人分彆是內閣首輔楊詢,九門提督陸忍嘉,禁衛兵統領謝敏。
其中楊詢是二皇子黨,九門提督陸忍嘉是皇上提拔上來的,謝敏則是景泰帝外家表兄。
原先說要景泰帝嚴懲不貸時,初初跪下的那批官員中隻有楊詢,謝敏和陸忍嘉是最後要景泰帝息怒時才跪的。
因而李起麟宣了他們三人覲見時,倒也沒怎麼著。
隻是這裡頭沒有一個太子黨,叫何伯征很是不安,他不顧還跪著就張口詢問道:“李公公,陛下既是不信皇後娘娘乃是亂黨,眼下如何不宣我等上前覲見?”
李起麟丟下個軟釘子:“何大人這話兒問的,咱家可做不得陛下的主兒。”
何伯征臉色漲紅,越發覺得這次風波必得快點壓下去才是。
李起麟領著三人往禦書房走去,顧青那邊聽起了景泰帝和何婉清的牆角。
哦,他們倆沒有白日宣淫。
何婉清這次來是撒嬌賣癡,讓景泰帝不給禪位詔書,也給她個尊封皇太後的詔書,她特彆喜歡皇太後這個稱號。
景泰帝被她纏得心花怒放,便應了下來。
何婉清都不按捺內心的喜悅了,還幫忙去給景泰帝磨墨——她早該這麼做的!
顧青則微微挑眉,裡麵發生的事兒完全不出預料。
這時李起麟一行人到了,幾個人根本不用說什麼,一切儘在不言中。爾後由李起麟在禦書房外唱名:“二殿下,楊首輔,陸提督,謝統領覲見。”
景泰帝:“??”
何婉清:“?”
何婉清沒想到景泰帝宣了朝臣來,可實際上景泰帝自己都沒想到。隻他愣神的功夫,門外一行人已經魚貫而入。
景泰帝出於對李起麟這個太監總管的信任,語氣隻稍怒道:“李起麟,這怎麼回事?”
李起麟一臉茫然不解:“陛下,不是您叫奴才去喚他們四位前來麵聖的嗎?”
他說著楊詢他們已經上前行禮:“微臣參見陛下。”x3
至於何婉清?他們一致無視了。
何婉清蹙起了眉。
景泰帝腦袋裡那根弦終於要緊一緊時,稍慢一步的顧青已換了副神情,但見他悲憤交加道:
“父皇,我一直當您還是我英明神武的父皇,希冀著您有朝一日能看清楚這亂黨逆賊的真麵目,可哪想到在諸多證據前,您仍然執迷不悟,視我等對大周一片昭昭明心如無物,還依舊寵信這亂我大周國祚的妖邪,還要為她寫下尊封太後的詔書!當真是應了我從民間那學到的一句俗語:您這是被屎糊了眼。”
雖說感情真摯,吐音清晰,抑揚頓挫,隻是這形容有那麼點有辱斯文啊,雖然很貼切。
景泰帝:“…………”
何婉清:“…………”
楊詢等人:“…………”
被顧青這麼一打岔,景泰帝那根弦還沒有搭上,另一根弦就崩斷了:“放肆!”
他又一看齊齊跪下的楊詢等人,終於反應了過來:“你們這是要造反!”
可惜他這番反應過來已經遲了,瞧瞧這一屋子人,李起麟,他的總管太監,一定程度上可代表他本人;
謝敏他的外家表兄,手掌保衛內廷的禁衛兵;
陸忍嘉,他一手提拔上來的,負責京城九座城門內外守衛和門禁,還負責巡夜、救火、編查保甲等的九門提督;
還有楊詢,內閣首輔,他依仗的股肱之臣,兩朝元老!
僅就兵力而言,京軍三大營中除了神機營全都在這兒了。
景泰帝這樣裡裡外外被背叛的滋味實在是像萬箭穿心:“朕不懂,緣何你們要為了這麼個廢物點心冒天下之大不韙!”
被廢物點心的顧青輕飄飄道:“我想大概是因為廢物點心,怎麼都比追著屎飛的蒼蠅要好?”
他說完就輕輕歎了口氣:“我是因為看到這何氏亂黨,就情不自禁想說出那個字。”他儘管輕聲溫語,可那極致的恨意卻是溢於言表的,再看他平時一派溫文,對比之下就知道他平時是多麼壓抑。
何婉清:“…………”
景泰帝:“…………”
楊詢等人:“……”
何婉清忍著對顧青的憎惡,依偎在景泰帝身邊:“皇上——”做點什麼啊!
顧青睜眼說瞎話道:“你這妖邪,你要對父皇做什麼?如今朝廷上下俱知你真實身份,便是你插翅也難逃!”
何婉清忍不住回喊:“你們不要賊喊捉賊!”
她問寵妃係統也得不到結果,而且寵妃係統還在冷冰冰地提醒她如果景泰帝被迫禪位,二皇子上位的話,她彆說當上太後了,就是連皇後之位都要被廢,到時候隻有被抹殺的份!
何婉清可不想這樣,她看著都已經快要寫好的尊封太後聖旨,好像隻需要蓋上玉璽,那就可以生效。
當下何婉清什麼都不想了,徑自朝著玉璽而去。
她這一波操作,連景泰帝都沒想到。
“來人,護駕!”禁衛兵統領謝敏一聲令下,便有全副武裝的侍衛從外麵衝進來,眨眼間就擒拿住了何婉清。
景泰帝又怒又心疼:“住手!”
楊詢忍不住道:“陛下您也看到了,何氏陰謀敗露後意欲竊國。”
同心結作用下景泰帝不慌:“皇後這是在護玉璽,而意欲竊國的明明是爾等!”
顧青歎了口氣:“我就不說那個字了。”
景泰帝:“……”
何婉清:“……”
這次楊詢他們沒跟著無語,主要是他們也這麼認為了。
顧青到現在還顯得他是個孝順皇子,沒有在逼宮造反一般:“父皇難道您就不奇怪為何何氏對尊封她為太後的聖旨,顯得那麼急切嗎?以我看她要竊走玉璽,也似乎是要往父皇這擬定的聖旨上加封。難道何氏是打算癡纏著父皇得到太後詔書,接著再加害於父皇,再憑借這太後詔書推太子即位?可這還是不對。不妨讓兒臣將這尊封太後詔書毀去,再寫一份廢後詔書。”
說完他傷懷起來:“父皇不知道,兒臣等這一日等太久了。”
何婉清:“不!!”
楊詢低聲道:“殿下,大局為重。”
此次宮變,因為景泰帝愛江山更愛美人,他們準備得並不十分充分。
本來九門提督陸忍嘉就是楊家推上去的,後來成了鐵杆二皇子黨;
禁衛統領謝敏先前就在搖擺不定,但在知道何婉清是亂黨,那作為亂黨之後,太子完全沒有了即位的可能。再者謝家明明才是正兒八經的皇帝母家,可氣焰完全不能和何家相比,長年來兩家又有不少摩擦,加上有心人有意挑撥離間,兩家私下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這樣林林總總的因素促使謝敏挑了邊站。
然而京營三大營之一,同時也是全全配備火器的神機營統領沈威,卻沒能被說動。如果他覺察到異動,那麼極有可能統率神機營殺進來,到時候免不了一場血戰,所以還是按照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先假傳聖旨將神機營統領沈威緝拿,再寫下傳位詔書。
顧青聞言道:“我知道。”
何婉清隻能抓住景泰帝這根救命稻草:“皇上,司徒晉,你快做點什麼!我不要被廢!”
李起麟斥道:“大膽何氏,竟敢直呼陛下名諱,當真是死不足惜!”
他明明已經叛變,做法和平常卻沒什麼兩樣,景泰帝幾乎要被氣笑了。當然了,景泰帝在被氣笑前,得先被氣到嘔血,實際上他如今就目呲欲裂,心中隻寄希望於神機營。
另外景泰帝還做出一副護著何婉清的姿態,仿佛這偌大的禦書房,隻有他這個皇帝和何婉清這個皇後是可以相濡以沫的。
他們是一對苦命鴛鴦。
顧青看得都不忍心拆散他們了,一開始時他就想過不去棒打鴛鴦,後來他的分-身長生子還給景泰帝安利過,若是景泰帝和何婉清情比金堅的話,那他們倆是能夠一同去往更美好世界的。
隻是眼下他在發動宮變,還給自己在二皇子身上的人設添加了新的標簽,更重要的是他還一時是無法做到將景泰帝和何婉清送回現代社會的,所以這一次他隻能做個不孝子了。
顧青偽造完禪讓詔書,提筆就寫了一份廢後聖旨。
黑沉沉的目光落於何婉清身上,同時拿起玉璽加蓋其上。
何婉清哪怕看不到顧青在寫什麼,可她還有個寵妃係統,何況顧青還用那種讓她如墜蛇窟的目光看向她,何婉清驚恐地掙紮起來:“不不!係統!救我!我不想死!”
景泰帝:“?!”
何婉清的驚恐做不了假,可她的話聽在眾人耳中,除了顧青其餘人都覺得匪夷所思。那“係統”又是誰?難道是隱藏在皇宮中的亂黨同謀?
這由不得他們不戒備起來。
隻是那“係統”並沒有出現,這時候廢後聖旨也生了效。
何婉清被寵妃係統毫不留情地抹殺,軟軟地躺倒在地,而景泰帝也隨之吐出了一大口黑血,跟著倒了下去。
顧青站在禦案後冷眼看著這一幕,那麼一瞬間似乎他和現實世界隔離了,入眼看到的是數據世界。
這是因為在抹殺了何婉清這個宿主後,寵妃係統便毫不留戀地離開這個平行世界。或許它會反思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大反轉,又或許它毫不在意,沒了一個宿主,那就再去尋找另一個。
隻是還沒等它完全抽離這個平行世界,它的本源數據遭到了入侵。
在它能有所反抗前,外來入侵者就已經吞噬了它。
這個外來入侵者便是顧青的小可憐係統。
它那麼做前有征得顧青的同意,這會兒把寵妃係統吞噬後,可把它得意壞了。
顧青:‘記得殺毒。’
係統:‘嗯嗯。’
現實世界中探知何婉清沒了聲息,景泰帝雖說吐了好大一口黑血,可還尚流微弱的氣息,楊詢便當機立斷判何婉清這個亂黨,在陰謀敗露後催動了中在景泰帝身體中的蠱,而她自己在做完這一切後畏罪自儘了。
剩下要如何做,還需要二殿下來下決斷。
當下楊詢便看向禦案後的顧青,見他目光黑沉沉如同無儘深淵,楊詢按捺住心中寒意,開口喚道:“殿下?”
顧青回過神來,眨了眨眼,再抬起來時,他眼中的黑沉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讓他顯得過於沉靜的眸光,來壓住背後湧動的暗潮,也不需要過問眼下局勢,隻定定看向楊詢:
“楊大人,我該感到高興的,不是嗎?”
他也不用楊詢回答,說完就低低笑了起來,笑聲漸漸發顫,而那聽起來也不像是開懷大笑。
楊詢垂下頭去。
其餘人大氣不都敢喘。
一時間,隻餘下那讓人不寒而栗的笑聲,在禦書房中徘徊。
金鑾殿內,如果一開始文武百官還沒有意識到大事不好,那麼隨著正乾宮中侍衛列隊聲起,以及不僅僅是正乾宮的侍衛進入等候調遣,不消片刻金鑾殿已被圍成銅牆鐵壁。
稍後又有九門提督陸忍嘉從上書房出來,偕同正乾宮傳旨太監王自忠肅步往外去——這已經足夠挑動文武百官敏銳又敏感的神經了。
何伯征第一個跳了起來:“出大事了!”
這不廢話嗎?一種不得了的預感漸漸籠罩在每個朝臣身上,天可能要變了。
那麼到底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當首輔楊詢,禁衛兵統領謝敏和總管大太監李起麟簇擁著顧青出來時,這結果就很明朗了。
接著李起麟將禦書房發生的事情陳述了一遍,就是把楊詢先前斷言的何婉清刺殺論,補充了景泰帝痛定思痛後,已禪位於二皇子這一結果。
對這一說法,大部分朝臣是將信將疑的,畢竟景泰帝之前還在執迷不悟,何氏沒必要那麼自亂陣腳,還沒一擊必殺;可若說是二皇子發動了宮變,怎麼就那麼迅疾如風,悄然無聲呢?
何伯征這次還是第一個:“我不信,我要覲見陛下!”
何伯征腳還沒邁出幾步,殿內禁衛就阻住了他的去路。
何伯征頓時就明白了,瞪凸著眼睛瞪著站在禦階之上的顧青:“你,你們謀逆!”
仿佛為了印證何伯征的言語,隱隱傳來了幾聲槍聲。此次文武百官入朝,神機營統領沈威並不在,那麼他注意到京內異動,率神機營而來則完全可以先斬後奏。
如此一來,勢必會和禁衛兵和九門提督禦下的兵馬起衝突,再想神機營的火器配備,還有其火器威力,到時候誰勝誰輸還不一定。
何伯征眼前一亮。
很可惜沒多久,九門提督陸忍嘉上前回稟,沈威已被擒下。
何伯征眼前發黑,完了!
顧青站在禦階上掃了一周,施施然地往上走,那象征著大周朝權力最中心的龍椅就在那上麵,而隨著他的走動,底下原本就跪著的官員們開始往下匍匐,表示對這位新皇的臣服。
自然是還有那如喪考妣的,以及心中不忿和不服等等的,隻是大勢已定下,他們還是不甘不願地低下了他們高貴的頭顱。
在這種情況下,還梗著脖子站著的何伯征就很顯眼了。
顧青坐在禦座上,他的麵容平靜,可眼睛卻藏著令人不敢直視的深沉,那深沉上還帶著微光,就好像火山中岩漿在洶洶湧動著,隻等著時機一到就要噴薄而出。
何伯征腿一軟,跪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顧青:又當皇帝了,這次要推陳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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