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忍冬猛地睜開眼睛:“連喬!”
他的喊聲在金屬製的電梯中來回碰撞,震得耳膜都嗡嗡作響。徐忍冬從不知道自己還能發出這樣淒厲的聲音。他坐在銀灰色的電梯中,茫然地摸了摸脖子。那裡的肌膚光滑柔軟,完好如初,絲毫沒有被割開過的痕跡。
……又回來了嗎?
他緩緩地爬起來,西裝外套從臂彎滑落。周圍的氣溫在一點一點地下降,很快地,“叮”,電梯門再次打開了。
門外,是一成不變的雪景。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仿佛他經曆的那些痛苦都是虛幻夢境。
可是……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的領帶。他還清楚記得自己躺在地上鮮血直流時,江離腳踝上露出的、用來固定關節的這條領帶。當時他正處於瀕死的恐懼中,無暇多想。此時才反應過來——他是遭到了背叛。
他遭到了,他幫助過的人的,背叛。
徐忍冬握緊拳頭,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憤怒仿佛有了形體,硬邦邦地堵在他的胸口,讓他呼吸不暢。有那麼一瞬間,他連這電梯都不想走出去了。反正無論怎麼掙紮都是個死,他還掙紮什麼呢?不如就這樣接受命運的安排,安靜地死在這裡……不如就永遠困守在這個地方……
——可是,為什麼是我?
很顯然,隊伍中的其他人沒有死後複活的能力,否則這個世界裡就不會有死人了。但為什麼,偏偏隻有我能複活?
為什麼我要反複經曆死亡的痛苦?我做錯了什麼?難道一次慘死還不夠嗎?
為什麼是我?
絕望一點一點地掠奪著他心臟的溫度,讓他由裡而外地感到寒冷。他沉默地抱住自己的雙臂,心裡卻忽然一動,湧現出一種奇異的、熟悉的感覺。
……他想起了連喬抱著他手臂的感覺。
對了,連喬!
徐忍冬朝電梯外望去,果然雪地裡那串腳印還在。
他複活之後這個世界就會重置,也就是說——
連喬現在有危險!
在大腦想明白之前,身體已經先一步作出了反應。他大步跨出了電梯,開始在雪地裡,沿著腳印狂奔。
森林中一如既往地靜寂,隻能聽見自己的大口喘息和踏在雪上的腳步聲。徐忍冬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胸口疼得要裂開,喉嚨裡泛起血腥味,他才終於看到了那個站在空地石碑前的人影。
“連喬!”他用儘全力大喊,“彆碰套娃!”
“……?!”那個身材修長的大男孩觸電般地縮回手,轉過身來,驚訝地睜大眼睛,“你、你是誰?”
徐忍冬跑到他麵前,捂著胸口劇烈喘息。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便抓住連喬的手,示意他離那個套娃遠點。
連喬瑟縮一下,似乎是想抽回手,卻又不敢。那雙總是笑著的眼睛裡此時流露出些許惶恐,他怯怯地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對了,世界重置,那麼連喬就已經不記得他了。
徐忍冬說:“我認識你,我……”
這一次,還沒說到關鍵部分,他的聲音已經發不出來了。嗓子裡像是被血塊堵住了,硬得發疼。
“……?”連喬不安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像小鳥翅膀一樣眨動著。很明顯,他在害怕。
他在怕我。
他已經不記得我了,他失去了所有記憶……
他不記得我了。
徐忍冬忽然心裡一疼,抓著連喬的手一點一點地鬆開了。
“……我沒有惡意。”徐忍冬感覺喉嚨發澀。
“唔……”連喬露出思考的表情,悄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徐忍冬見他手腕發紅,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抓得太用力,把連喬抓疼了。
正想道歉,卻見連喬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你是不是看過我直播呀?”
徐忍冬沉默片刻,說:“嗯。”
連喬小聲嘟囔:“我居然還有這麼好看的男粉……”
徐忍冬沒聽清:“什麼?”
連喬笑了,他似乎有點害羞,便轉移話題道:“這是哪兒?”又看了看石碑上的套娃,“你為什麼不讓我碰這個?”
徐忍冬試著給他解釋了一下電梯和鬼怪世界的事,發現這一次沒有受到任何阻礙。但當他提及兔子和收集套娃的任務時,聲音又梗住了。看來他不能透露還未發生的事。
經過了最初的驚訝,連喬漸漸冷靜下來,肩並肩地和他朝獵人小屋走。距離小屋越近,徐忍冬就越是心情複雜。他知道自己即將再次遇見那群人,溫厚的袁學明,暴躁的徐紅,已經死掉的幾個人,還有……江離。
恩將仇報、殘忍殺害了他的江離。
他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麵對他們。
“對了。”連喬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沉思,“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徐忍冬回答了他,連喬“咦”了一聲,驚喜地道:“金銀花的忍冬嗎?”
這句一模一樣的台詞,又讓徐忍冬心裡一刺。他扯扯嘴角,勾出個苦澀的笑容:“是‘忍受冬天’的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