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忍冬當機立斷, 回到自己的公寓裡, 徑直奔向陽台。
他們租住的這棟公寓樓, 相鄰的兩套房子陽台朝向是一致的, 但中間隔開了一段大概兩米左右的距離。徐忍冬來到陽台上, 朝四周看了看。兩個陽台之間沒有任何阻擋,也沒有任何圍欄可以爬。要到連喬的陽台, 隻能從這裡跳過去。
他沒有多想就攀上了自家的護欄。護欄有半米多高, 但和公寓六層樓的高度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徐忍冬強忍著朝下看的衝動, 但還是本能地感到一陣眩暈。
他定了定神, 深吸一口氣, 正要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大吼。
“喂!你乾什麼呢!”
聲音來自樓下。
徐忍冬本能地看了一眼, 這一眼下去,他頓時頭皮發麻。太高了,六層樓實在是太高了。兩個陽台之間空空蕩蕩毫無遮擋, 要是摔下去就是直通通地砸在地上,絕對會粉身碎骨!
此時樓底下的草坪上,有個遛狗的大爺正在朝他用力揮手, 焦急地大喊道:“喂!你乾什麼哪!快下來!彆衝動啊!”
徐忍冬心領了大爺的好意,再次調整呼吸, 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到對麵的陽台上。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連喬可能已經出事了……如果早一點過去, 他或許還有救!
跳!
徐忍冬咬了咬牙, 用力往後一蹬, 整個人便躍入空中。
那一瞬間, 他隻覺擦過耳際的風都變得冰冷, 冷得他骨頭打顫。時間像一塊橡皮糖一樣被拉得很長,眼前的景象如同電影慢動作,一幀一幀地在眼前跳過。
陽台。陽台。陽台。
他努力把身子前傾。他飛到了最高點。他距離護欄還有咫尺之遙。
陽台。陽台。
他開始下落。
冰冷的風鑽進領子裡,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住,就連心臟都忘記跳動。
陽台。
他拚命伸出手,想抓住護欄。但是護欄正在離他遠去。
要摔下去了。會死掉的。
啊,忘記了,這裡不是鬼怪世界,這裡是現實啊。死掉了就是真的死掉了吧。不會再複活了吧。那也挺好的,不用再遭受煎熬了。而且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人一定直接砸成肉餅了。一定會很快,沒有痛苦的。
六層樓的高度,自由落體的時間會是多久?
一層樓是3米,六層樓是18米。勻速直線運動的距離公式是1/2gt^2,那麼時間應該是……
3.6開根號。
算不出來,需要計算器。
徐忍冬一瞬間甚至有些想笑。但是下一瞬間,他忽然想到:啊,西瓜還沒有吃。
好可惜,本來想和連喬一起……
“……!”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指已經抓住了陽台下方凸起的一小塊牆體。
這是身體自發的反射行為。徐忍冬都沒有想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隻覺得手指緊繃,關節用儘全部力氣,緊緊抓在那塊凸起上。他有些困惑地抬起頭,看到自己的雙手已經因為過度用力而開始微微發白。
樓下響起尖叫聲,似乎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了。
遲來的恐懼感像尖刀一樣紮進腳後跟。徐忍冬發覺自己兩腿下麵空蕩蕩的,什麼依托都沒有,他突然非常沒有安全感——當然了,整個人掛在六層樓高的牆體上,本來就不安全。他現在無暇去想更多東西,隻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於是雙腳在牆上蹬了幾下,努力把身體往上抬。
然而事與願違。普通的皮鞋根本無法提供足夠摩擦力,他的身體反而向下一滑。
“啊!”
“小心啊!”
樓下人聲湧動,好像還有人撥打了110。
徐忍冬的心臟竭力鼓動著,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再拖下去絕無生計。咬了咬牙,他決定拚死一搏。於是雙腳再次用力一蹬,與此同時左手往下一壓,右手朝上方的圓柱圍欄伸去。
抓住了!
樓下又爆發出一陣驚呼。徐忍冬無視了那些響聲,手腳並用,終於順利爬上了陽台。
來到連喬的陽台上,他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手指的關節甚至痛得發燙。他顧不了那麼多,他現在隻想去確認連喬的安危。
但當他想要拉開陽台門的時候,透過透明的落地玻璃門,他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場景。
——連喬正站在客廳裡,背對著陽台。
他的手上有一把小提琴。
小提琴中間是鏤空的,樣式很彆致。連喬戴著耳機,一手托琴,一手執弓。琴弓壓著琴弦,發出低沉婉轉的音色。連喬運弓的動作也像舞者般優雅流暢。
徐忍冬站在玻璃門外,看著連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時竟恍了神。
從這個角度看不見連喬的表情,卻能看到他的身體隨著旋律微微擺動,仿佛他自身也化為了小提琴的一部分,正在用自己進行演奏。當樂曲來到高潮處,節奏越來越快,變幻多端的音符從他的指尖流出,上下搖曳的琴弓姿態激昂。即便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徐忍冬都能感受到連喬每一寸緊繃的神經,每一寸戰栗的肌膚。他已經和琴聲融為一體。
終於,一首曲子結束了。
纖長的琴弓垂在身側,肩上的小提琴也被取下來。連喬小心地把琴放在桌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整個人的姿態都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