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無須鑰匙之鎖16(1 / 2)

徐忍冬隨便找了個沒人的房間,把侍女趕走,倒頭就睡。

這一次他終於成功入睡。他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黑甜。醒來時,他的精神很好,心情也從那種近乎麻木的鈍痛中恢複過來。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真的累壞了。

他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像這樣好好休息過。他好像已經習慣於這種長時間持續的精神緊繃狀態。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在跟時間賽跑,跟死亡賽跑。

每次在電梯中醒來,他的身體恢複到最佳狀態,他的精神卻像一塊反複彎折的鐵片,已經發白僵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斷掉。

所以當連喬提出要自我犧牲的時候,他會失控,咬了連喬一口。

所以當連喬拋棄他選擇石見穿的時候,他除了想找個地方睡覺以外,已經做不出其他反應。

他忽然意識到,他的精神其實已經崩潰了。他已經難受得想要去死,他再也不想掙紮。

可是死亡不過是重來。他連死都不能。

不管怎麼說,他終於好好睡過一覺,也重新有了點力氣,得以冷靜審視目前的狀態。

他聽到外麵傳來很嘈雜的聲音。狂風暴雨拍打在門窗上,中間夾雜著利箭破空聲,昆蟲撲翅聲。有男女在哭喊慘叫,很快又消失於無。

漸漸地,有淡紅色的液體從門縫下麵滲進來。是雨水混合著鮮血。

徐忍冬聽著外麵那些聲音,心情十分平靜。他相信連喬和石見穿的實力,這兩個人合作,一定能找到出路。而他,既然不受詛咒影響,那就隻要坐享其成就好。

一念至此,他情不自禁地撫上了胸口,手指輕輕一勾,把頸上戴著的長命鎖勾了出來。

長命鎖樣式古樸,上麵雕刻著精巧的雲紋。他把長命鎖捏在手心,隻覺沉甸甸硬邦邦,像是化為了實體的母愛。

……真可笑啊。

他曾經以為傷他最深的是鐘秀。鐘秀帶給他二十年的孤苦與不甘,卻在臨終之際,留給他一件最寶貴的東西——她給了他一條出路。

他也曾經以為最愛他最舍不得他受傷的是連喬。可是現在呢?

徐忍冬在床沿坐了一會兒,忽聽房門被人砰砰敲響。他把長命鎖藏回襯衣後麵,還沒來得及問外麵是誰,就聽那人聲音嘶啞地喊道:

“開門、咳咳、忍、忍冬,快出來!”

是連喬啊。

光聽聲音就知道他受了很重的傷。徐忍冬起身來到門邊,打開門,撲麵而來一股濃重到嗆鼻的血腥氣。

隻見連喬扶著房門,艱難地單腿站著。他那條受傷的左腿上插著一支箭。長長的利箭貫*穿了他的大腿,血把整條褲腿都染紅了。

幸好傷的是這條骨折過的腿。如果傷的是另一條,他現在隻能在地上爬了。

徐忍冬把視線從他腿上移開,忽然注意到連喬身後的走廊上,欄杆上,竟然插滿了斜斜的木箭。利箭全都深深插入地麵,可見那箭射出來的力度有多大。看角度,好像是從空中朝著土樓四周射的,因此整個土樓內部都被插滿了箭矢。

此時整個土樓已是腥風血雨。外麵狂風大作,雨聲如雷。土樓裡到處都是屍體,有被砍斷脖子身首分離的,有被撕破肚皮腸子橫流的,還有四處散落的鮮紅肉塊,已經看不出那到底是不是個人。

雨水已經淹到了樓麵上。空中彌漫著一股不像的薄霧,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腐臭。水池中一條巨蛇盤旋而起,天上黑壓壓的,竟是一群黑色巨鳥在繞著巨蛇盤旋。

“我找到、電梯了、咳、咳咳,快走!”

連喬臉色慘白,眼睛耳朵裡都滲出點點血跡,不知經曆了什麼。他伸手想拉徐忍冬,伸出來的卻不是一隻完好的手掌,而是一截白骨!

徐忍冬一怔,下意識地想去扶他。連喬卻倏地縮回手來,轉身咬牙道:“跟我走吧!”

他左腿重傷,那根拐杖也不知道哪裡去了,隻能扶著欄杆,艱難地一步步往前挪。

徐忍冬睡了這麼長時間,麻木的心臟也恢複過來,又具備了心痛的能力。於是他很不爭氣地心疼了。

忍著心疼束手旁觀隻會讓自己更難受。於是徐忍冬朝他伸出手,把他架在自己肩膀上。

“……”

連喬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眼眶一下子紅了。

徐忍冬不願意看他,於是扭頭望向天空,生硬地轉移話題:“那是什麼?”

“蠱雕。它要阻止我們出……咳咳、出去。石見穿在攔它。<ahref=://></a>”

連喬氣息不穩,唇角也咳出一行血來。他帶著徐忍冬來到一處破損的欄杆邊上,停下腳步,“電梯在水裡,我們一起跳下去。”

徐忍冬低頭看著那幽暗深水:“在水潭裡?”

連喬:“對。”

徐忍冬在心裡估算著此處到水底的距離。電梯應該是在水潭底部,再加上雨水淹沒樓層的高度,不知得有多深。

連喬見他猶豫,便從他手裡掙脫出來:“我算過了,按照咱們的肺活量,足夠遊到電梯那裡……咳咳、但水位上漲太快,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連喬一邊咳著,一邊把身體往欄杆缺口上挪:“彆擔心,我先下去。”

“……一起下吧。”徐忍冬繞到另一邊,抓住了他尚且完好的那條手臂。

連喬沒再說話,隻是微微顫抖地、深吸了一口氣。

徐忍冬閉上眼。下一秒,兩人手握著手,一起跳入水中。

雨水形成的深潭冰涼刺骨。徐忍冬屏住呼吸,在潭水中睜開眼睛。潭水是一種渾濁的綠,水麵上射下不知何處而來的光,照亮了淺淺的一片水域。

這水很臟,進到眼睛裡讓眼睛有些刺痛。但此時顧不上這麼多,徐忍冬硬忍著眼睛的不適,屏住呼吸往下遊。

越往下燈光越暗。起初還能聽見水麵上方的打鬥嘶吼聲,漸漸的,那些聲音都變得飄忽不定,像一條小船越搖越遠。

徐忍冬隱約看見下方稍暗處有什麼東西。待他遊得近了,這才看清,那竟是一具慘白的浮屍!

浮屍不知死去多久,整個身體都泡得發白。看身材是具男屍,但五官已經模糊,不知是被鈍器砸爛還是被魚群啃食,根本看不清原來相貌,隻能看到碎肉纖維在潭水裡飄蕩。

連喬拽了拽他的手臂,帶著他朝另一個方向遊去。

肺裡殘存的氧氣越來越少,鼻翼不自覺地收縮著,想要呼吸。徐忍冬努力屏住呼吸,但越往下潛,外界的水壓越大。潭水拚命往他鼻子裡擠,耳朵深處也隱隱作痛。他忍不住擔心鼓膜被擠破,潭水從耳道裡灌進腦子。

又下潛了一段,所幸,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身體遠比他想象的要堅韌。儘管對空氣的渴望越來越強烈,但他還撐得住,還能在保持理智的同時慢慢地劃水。

相比之下,連喬一定比他辛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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