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空中的秒針聲響, 整片沙漠都開始反轉。徐忍冬抓著連喬的手,躍上管道。一上去重心有點不穩, 他被連喬一把抱住。
“保持平衡。”連喬把登山繩的一頭在他手腕上打了個死結,然後教他放低重心, “一會兒管道會慢慢倒下去,我們就開始往上跑。”
徐忍冬豁然開朗。
對啊!沙漏上一次顛倒的時候,他們可是眼睜睜看著管道傾斜的。這應該是一種視覺錯覺, 因為他們是以自身所處的沙地為參考係,沙子在流動, 導致他們看管道的角度也產生了偏差。
可是, 當沙地流動的時候,他們所感受到的重力方向也在發生改變。
徐忍冬記得, 上一次沙漏翻轉的時候, 他們首先感覺到的, 是來自背後的吸力——不,或者說,是來自背後的地心引力!
照理說,如果地心引力的方向不變的話, 就應該始終和管道保持垂直。他們應該始終感覺到一個向下的墜力。但是實際上,當沙漏翻轉的時候, 重力方向一下子改變了九十度。
而沙漏最終也恰好轉過了九十度!
這說明,重力的來源是沙漏底端!一旦沙漏開始反轉,重力會先一步轉向!所以他們才會產生“被某種引力拽向後方”的錯覺!
實際上,那已經不是“後”, 而是“下”!
那麼,這一次的重力翻轉——又會與管道垂直!
連喬是真的聰明。雖然這一次的謎題不是他揭開的,但隻要輕輕一點,他就瞬間開竅,並且已經想好了解決之法。
果然,隨著哢噠聲愈加頻繁,徐忍冬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變輕。
重力方向的改變,讓兩人都覺得腳下輕飄,失去平衡。好在連喬早有準備,他用登山繩繞了管道一圈,中間係了個結,兩頭分彆握在兩個人手裡。這樣即便失去平衡從管道上摔下去,也能靠著登山繩拉回來。
“跑!”
連喬一聲令下,兩人便沿著管道開始朝上狂奔。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徐忍冬覺得自己像是沒穿衣服的宇航員。明明管道是豎著的,他卻能踩著管道往上跑,而沒有往下滑。
他聽到身後有沙礫流動的聲音,忍不住回頭,看到一番極其壯觀的景象。
整片沙漠都漂浮了起來。
一顆顆沙礫緩緩升起,起初晃晃悠悠,如同空中散開的萬千蒲公英。隨著角度的傾斜,重力的增大,那些沙礫又變得如同落向天空的雨,筆直而快速地飛向天空。
整個世界——都傾倒了。
兩人被這驚心動魄的美震撼了,奔跑之中不斷回頭,凝視著那壯麗沙雨。
是的,沙漠已成為沙雨。紛紛灑灑,墜入天空。
無意間,徐忍冬對上連喬的視線。兩人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激動得難以自持的笑意。
“我突然想給你唱首歌!”連喬笑著大喊。
“回去唱——”徐忍冬也笑著回應,“等我們一起出去!”
“好——”連喬眉眼彎彎。
於是兩人不再分心,而是抓緊時間朝管道那頭狂奔。
重力方向的改變,使得兩人在管壁上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管壁十分光滑,好在有連喬的登山繩作保障。徐忍冬好幾次失足滑下去,都被連喬拽上來,避免了和沙雨一起上天的慘劇。
在管壁上跑步可比在沙漠裡跋涉輕鬆多了,但這裡畢竟是沙漠氣候,乾燥炎熱。兩人一路狂奔,喘脫如狗。不知過去多久,眼前終於一亮。
是門!
隻見一道暗金色大門,憑空漂浮在管道邊上。金屬質地溫潤而涼,佇立在炎炎半空中,格格不入。
烈日灼灼,將風沙炙烤得無比炎熱。兩人又方才經過一陣狂奔,口乾舌燥已經不足以描述,隻覺得肺葉都快被燎著了,渾身的細胞都像煎鍋上的荷包蛋,被灼得滋滋作響。
“門上寫了什麼?”忍冬微微喘著,視線已有些模糊。
“禾……火……是‘秋’!”連喬確認完暗金大門上的文字,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果然是四時……”
忍冬不解道:“春夏秋冬再加上長夏,明明是五個,怎麼是四時?”
連喬道:“如果沒有這個長夏,我也會覺得門上寫的就是普通的春夏秋冬。但既然有了長夏,那就跟五臟對應起來了。”
忍冬仍是一頭霧水。
此時半空中那哢噠響聲已經結束,沙漠重又恢複平靜。連喬站在金屬平台上,覺得此處沒什麼危險,便耐心向忍冬解釋起來。
他掏出手機,迅速輸入“春、夏、長夏、秋、冬”五個字詞,然後指著“春”說:“在古代,四時之氣分彆與東南西北相對應。比如說,春對應的是東方,對應的顏色是青。”
忍冬點點頭。東南西北青龍白虎什麼的,他也有所耳聞。問題是怎麼多了個“長夏”呢?
“至於這個長夏……”連喬想了想,在“長夏”一詞下麵,寫了個“中”。
他剛寫完,忍冬就情不自禁地念道:“東南西北……中發白?”
連喬“噗”地笑出聲:“不是不是,這不是麻將裡的……唔,也不能說完全不是。麻將裡的東南西北風其實也和中國古代哲學思想有對應。其實是這樣的,這些方位和季節本來確實隻有四個,但是為了和五行對應起來,就在其中又加了‘長夏’和‘中’。”
忍冬忽然福至心靈:“這樣也就和五臟對應起來了?”
“對。”連喬露出一個“我對象好棒棒”的愉快笑容,“這樣的話,就湊成這種對應關係。”
他在沙子上寫下這樣五行字:
春——木——肝——東。
夏——火——心——南。
長夏——土——脾——中央。
秋——金——肺——西。
冬——水——腎——北。
徐忍冬盯著那五行字看了許久:“難怪這一路上,會有那麼多被挖空內臟的屍體。”
連喬歎道:“恐怕都被獻祭了。”
徐忍冬腦中電光石火一閃,下意識地望向大門。雕刻花紋中,鮮紅血跡觸目驚心。那血跡應是不久前才沾染上的。徐忍冬伸手一拈,暗褐色的血跡還有些黏。
他忽然想起火災商場裡,那個慘死於衛生間的新鮮死鬼消失前想要傳遞的信息。
原來那並不是“南”,而是未寫完的“獻”字!那個人是想提醒他們,隻有獻祭器官才可以打開通往下一關的大門,同時也在警醒他們——
有人要對他們不利!
器官哪裡來?當然是從活人身上來!
這副本不知總共有多少玩家。不管總數有多少,恐怕大部分都折在了黑暗森林裡。能進入第二關“心門”的已是寥寥無幾,更何況後麵還有“土”、“金”、“水”三道門。
難怪連喬會在管道邊上收集新鮮死屍,因為臟器絕對不夠用。
由此可見,那挖空內臟的殺人犯必定在前方等著他們!
一念至此,徐忍冬驀地一凜。
這個副本裡,除了紳士之外,竟然還有另一個殺人狂。
他回想起紳士看到開膛破肚的屍體時,那興奮而嗜血的眼神。此時他忽然有些理解紳士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