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雷在連喬腦中炸開:這群人居然背著他給忍冬刮了個毛!怎麼都不跟他商量一下!
雖然理智告訴他這是為了充分暴露穿刺點並且避免感染,但在感性上,連喬還是無法接受!
被看光光已經夠慘了!居然還要被刮光光!
這……這也太沒有尊嚴了吧!
此時一眾醫生圍在喬主任身邊,正在彙報病情。護士則開始收拾殘局。護士剛把染血的棉球紗布消毒巾全部扔掉,連喬就眼疾手快地給忍冬蓋上了被子,遮住他淒慘而無尊嚴的身體。
手指無意間碰到忍冬,觸手之處一片冰涼。
連喬的心也拔涼拔涼的。他心想要是躺在床上的是我就好了,反正我不怕給我爸媽看。
忍冬……忍冬與他是這樣的關係,還沒得到爸媽認可呢,就先被他爸媽從裡到外看光光了。他那麼好麵子,可彆留下心理陰影啊。
反正醫生們說些什麼連喬也聽不太懂。他默默地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忍冬。
忍冬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像兩把小刷子。他的臉上毫無血色,宛若封藏百年的骨瓷人偶,有種觸目驚心的殘虐美。
連喬想摸摸他的臉。剛伸出手,卻被母親攔住了。
“戴手套!”連喬他媽臉色一沉,語氣突然很凶,“彆拿臟手碰他!你的無菌原則呢!”
連喬一驚,趕緊縮回手。旁邊的護士識相地遞來手套,連喬有些笨拙地戴好手套,卻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連喬他媽神色有所緩和:“你要陪他,可以,但要時刻記著無菌原則。”她說著說著,聲音也溫和起來,“他現在很虛弱,經不起感染。所以你對他要格外細心。”
連喬點點頭,不再動手。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聽大家討論忍冬的病情。
監護儀仍然時不時地叫一兩聲,不是血壓掉了,就是心率快了。床邊的醫生們不時調整著醫囑,護士當場執行,總算把忍冬的生命體征勉強維持住。
眾人探討了大概十來分鐘,喬主任的表情愈發凝重起來。
連喬聽不懂專業術語,光是看是母親的臉色,他的心就又揪起來。
還未等眾人討論出個結果,護士台忽然響起急促的電話鈴聲。那聲音跟催命似的,嚇了連喬一跳。
護士接起電話,應了幾句,隨即抬起頭朝這裡喊道:“喬主任!危急值!”
連喬他媽眉頭一皺,快速走到了護士站,接過聽筒和電話那頭聊了起來。床邊一乾醫生則是紛紛掏出手機。
連喬被“危急值”三個字嚇得魂飛魄散,嘴唇發抖,卻不敢問話。他惶然地望向周圍,隻見青年醫生們在手機app上點開一張張電子檢驗單。連喬看不清上麵的字,隻見滿眼都是紅箭頭。上上下下,宛若監護儀上混亂的心跳。
青年醫生們小聲討論起來。連喬聽不懂,隻能抓著床邊圍欄,忐忑等待他媽來給他解釋。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那些等待在
icu外麵的家屬們,心裡是什麼感受。
時間如同凝滯的泥漿,一點一點將連喬拖入焦慮的深淵。不知過了多久,母親總算掛下電話,轉身朝這裡走來。
連喬不安地看著她。
然而,母親並未看他,隻是扭頭問那位做穿刺的醫生:“開病重了嗎?”
青年醫生道:“開了。”
連母道:“改病危吧。”
連喬臉色大變。
即便是沒有醫學常識的人,也知道病重改病危意味著什麼。
此時的徐忍冬,已經得到了icu最好的高級生命支持:氣管插管、心肺複蘇、加壓輸血、大劑量搶救藥。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心跳、血壓、脈氧,幾個生命體征全都在上下起伏。
彆說連喬了,就是個瞎子,光是聽監護儀報警那聲兒,就知道忍冬快不行了。
連喬一顆心臟撲撲狂跳。他望著母親,說:“需要我回避嗎?”聲音冷靜得連自己都驚訝。
母親擺擺手說不用。一旁的青年醫生忽然湊上來,低聲對喬主任道:“主任,病重病危通知單都沒人簽字……”
連母沉聲:“我知道。報備醫務科吧,按照無家屬流程處理,給他開綠色通道。先搶救再說。”
連喬再次強調:“我可以簽字!他是孤兒,找不到直係家屬的!我來簽字就行了!”
連母皺眉,示意同事先穩住,自己則把連喬拉到主任辦公室裡,砰地一聲甩上門。
“你彆亂說話。”連母表情嚴肅,“簽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憑什麼替他家裡人做決定?”
連喬脫口而出:“可他沒有家裡人了!他隻有我!”
話一說出口,連喬自己先變了臉色。他這話說得真情流露,隻怕再遲鈍的人都聽出味兒來了。
未曾想,連母卻沒多少驚訝,隻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連喬被母親看得心裡發慌,硬著頭皮解釋道:“媽……我……我的意思是,他隻有我這麼個朋友……”
連母哂然一笑:“不用解釋了。我來的路上你爸已經跟我說過了。你倆都殉情以明誌了,我和你爸還能說什麼?”
連喬瞠目結舌。他沒想到,原來父母已經默許了他與徐忍冬的關係。隻是這允許來的太遲,代價也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