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
不知是救治得當,還是神明顯靈,沒過多久,忍冬終於睜開了眼睛。
連喬感動得當場宣布從此吃齋念佛,被親生爹媽一頓胖揍。忍冬雖然醒了,身體狀況卻還是很差,又在icu呆了好一段時間才出院。
連喬高興得恨不得放鞭炮,他爹媽倒是很冷靜。畢竟他們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忍冬出院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少了一個心理負擔。
他們內心始終對忍冬抱有愧疚,畢竟忍冬墜樓也是為了救他們家兔崽子。到頭來兔崽子沒事,忍冬反而在icu躺了兩個多月。
icu有多淒慘,大家已經都知道了。好在最後忍冬還是痊愈出院了,要是忍冬真出了什麼事兒,連喬他爸媽都不知道該怎麼贖罪——更慘的是,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向誰贖罪。
哎。忍冬太可憐了。不光無父無母,還被他們家這頭豬給拱了。
實在是太可憐了!
由於長期臥床,忍冬的肌肉萎縮得厲害,整個人瘦得脫了形,活像一具骷髏。連喬恨不得把他公主抱抱上樓,在忍冬的嚴詞拒絕下方才作罷。
他們回的是連喬的家。這天是工作日,連喬父母走不開,就把他們送到醫院門口,看他們上車之後各回各科各自忙碌去了。此時家中空空如也。
這兩個月來,連喬一天都沒回過家。連喬他爹媽也時常蹲守在icu裡,因此這家中久無人氣,家具桌椅都冷冰冰的。不過為了迎接忍冬,他們家已經提前請人來打掃過,冰箱裡也備好了新鮮的菜肉果品,就等著忍冬回家來享受人生了。
連喬把他扶到房間裡,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忍冬不大習慣他這樣,讓他去做自己的事。連喬笑眯眯地表示,伺候你就是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
忍冬問:“你直播間呢?”
連喬:“跟平台解約了。”
忍冬儘管早已預料到,卻還是微微皺眉。連喬忙道:“我解約不光是為了你。咱們不是還有副本沒打完嘛,我哪有心思直播啊。等一切塵埃落地了再說吧。”
忍冬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其實我也辭職了。”
連喬道:“我知道。你公司領導來看過你。他還問我你什麼時候能好,還願不願意回他們公司。”
忍冬不置可否,隻是笑著說:“糟了,咱們兩個現在都是無業遊民。要麻煩你爸媽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攢的錢還夠用。”連喬為了讓他安心,當場掏出手機點開餘額給他看,“來,你數數,好多個零呢!我有錢的,你不要擔心!”
這哄人方式可以說是十分直白了。
忍冬心裡軟成一灘水,一時沒什麼話好說,就扯扯連喬的袖子,說:“抱抱我吧。”
連喬被這話勾得,x火一下子上來了,餓虎撲食般地撲到床上來。卻又怕傷了他,極其小心謹慎地挪到他身邊去。先輕輕給他蓋上一層軟被,這才把人抱進懷裡。
忍冬沒什麼力氣地掙了一下,掙脫不開,裹在被子裡悶悶道:“不要隔著這個……”
連喬一愣,尷尬地咳嗽一聲道:“無菌操作習慣了,碰你之前都想做個安全隔離……”他掀起被子鑽進被窩,把忍冬抱了個滿懷,又仔細地給他掖好被子,生怕一點冷風從他後背倒灌。
忍冬從他近乎偏執的謹小慎微裡,感受到他這些天來的擔憂與不安。心裡像捂了個熱水袋子,暖暖的。忍冬把頭埋在他胸口,久違地感受著他的氣息,忽然很想告訴他,其實自己早就能聽到周圍的聲音了。
他聽到連喬每天複讀機一樣地問“他什麼時候能醒”,他聽到其他病人在搶救時醫生大呼小叫開醫囑。他聽到連媽媽說“給他推一針,拖辦公室去彆讓他在這兒睡”,他聽到連爸爸氣鼓鼓地罵連喬“你現在知道錯了有什麼用,等他醒來你給他下跪賠罪吧”。
雖然身體沒有感覺,但他從連喬的絮絮叨叨裡,知道自己今天又被抽了幾管血,被紮了多少針。他知道連喬每天給他翻身,按摩,儘可能地避免褥瘡和肌肉萎縮。他甚至隱約感覺到,當他的心臟又一次罷工不跳的時候,連喬和其他醫生一起來給他做胸外按壓,那時好像有滾燙的眼淚落在他胸口。
icu裡的日日夜夜,走馬燈似的在忍冬眼前晃過。無數情緒在胸中翻滾,繞過嘴邊,最後隻剩了一句話:
“這些天來,我也很想你。”
連喬輕輕撫摸他的頭發。許久,發出一個帶著哭腔的“嗯”字。
忍冬微微仰起頭,說:“想吻你,沒有力氣。”
連喬立馬捧著他的臉一頓親。
忍冬嘴角微揚。親夠了,又說:“想抱你,沒有力氣。”
連喬抱著他在床上滾來滾去。
滾夠了,忍冬說:“想上……”
連喬突然大驚失色,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你不想!再想就要被鎖文了!”
忍冬:“……我隻是想上衛生間。”
連喬:“……”
忍冬:“你以為我想上什麼?”
連喬:“……”你怎麼躺了兩個月車技反而見長了!
之後,兩人當然沒有開車,而是和諧正直地一起去上了個衛生間,然後和諧正直地開始看電視。
在icu呆久了,平常耳朵裡都充斥著各種監護儀滴滴聲和醫生護士搶救聲。此時忍冬終於能看電視了,連廣告都覺得格外好看。
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陣,忍冬忽然想
起什麼似的,扭頭問道:“對了,你最後是怎麼出來的?”
“啊?”連喬正在給忍冬剝藥片殼子,聞言沒反應過來,“什麼?”
“就是……那個……”忍冬感覺睡久了腦子不大靈光,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那個副本的名字,“……五臟廟。”
“哦哦。”連喬恍然大悟,“那個啊。我把紳士弄死了就出來了。”
忍冬張了張嘴,想問細節,心裡卻驀地一揪,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你那時候應該用我的腎臟。”忍冬道,“因為我已經昏迷了,不會痛。何況那時你也不確定獻祭完腎臟之後是不是馬上就能開門走人,萬一後麵還有彆的危險呢?當時你的隊伍裡的唯一戰鬥力,你不應該……”
連喬打斷他:“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做不到啊。”
忍冬一愣。
連喬低頭剝著橘子,很是平靜地重複道:“我做不到。”
忍冬歎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也知道,隻要一出副本我就……”
連喬問:“那如果換做是你呢?”
忍冬又是一愣。
連喬把橘子塞進他嘴裡,眼睛卻微微泛了紅:“如果當時醒著的是你,你會挖我的腎嗎?”
忍冬感覺心臟一下子被攥緊了。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對啊,如果交換立場,如果當時需要作出抉擇的是他,那麼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挖出自己的腎臟的。
讓連喬受傷,遠比他自己受傷更讓他痛苦。為了連喬他願意犧牲一切。
可是反過來,當連喬為他犧牲的時候,他卻指責連喬不夠理智?
他在乾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