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漂浮水中, 搖擺不定，茫茫然不知身處何處。
周圍是渾然的黑暗, 深不見底, 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辨認出任何東西。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的黑暗並未讓人感到害怕，反而十分安心。
仿佛身處母親溫暖的羊水裡。
徐忍冬試著伸出手, 卻無法感知到手臂的存在。注意力也很難集中, 意識總是忍不住地渙散開去，若非努力保持清醒, 大概下一秒又會睡著。
雖然不覺得絲毫疲倦，但意識卻在昏睡和清醒之間反複搖擺。
要醒來嗎？還是就這樣睡過去？
忍冬恍恍惚惚地想著。理智的弦無法接續, 他像一個手握糖果的孩子，不知該吃左手這個還是右手那個。
忽然,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 一閃一閃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咦，是什麼呢？
忍冬不自覺地被那個東西吸引。當他試著靠近時，那個光點竟突然擴大。緊接著，溫暖耀目的光芒將他整個人包裹住。
“……！”
如同從高處墜落，徐忍冬渾身一震, 猛然睜開眼睛。
渙散的瞳孔無法聚焦, 眼前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他揉了揉眼睛，視野還是很模糊，隱約能看到眼前一個暖黃色的東西, 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忍冬下意識地朝那東西伸出手去。指尖觸碰到了細長堅硬的質感，有些熟悉。
眼中水汽漸漸散去。忍冬握著那東西，拿到近前，終於看清，原來那是一把黃銅鑰匙。造型古樸，通身毫無裝飾。隻是鑰匙柄上刻著三個字。
“徐忍冬”。
……這是我的鑰匙？
我怎麼會也有鑰匙？
等等，鑰匙出現了，是不是說明通關了？！
忍冬精神一振，猛地坐起身來。在他起身的同時身下發出“哢”的一聲輕響，令他驟然一驚。
環顧四周，他心中的驚駭更深。
這是一片奇異而幽暗的空間。無數個圓形齒輪彼此咬合，靜靜地懸掛在空中。齒輪有大有小，大的直徑十數米，小的不過幾公分，都以各種角度相互銜接，充斥了整片空間。
齒輪數目巨大，放眼望去竟然望不到頭。齒輪之外就是無窮無儘的黑暗。那種黑暗沒有邊界感，像是浩瀚宇宙的儘頭，深邃得能夠包容萬物。
然而詭異的是，某些齒輪中間，竟然鑲嵌著……人。
那毫無疑問是人類，閉著眼睛，神態平靜，宛若安詳沉睡。那些人躺在齒輪中間的深刻凹痕裡，有些齒輪明明是豎著的，他們卻還能與齒輪緊緊貼合，仿佛被某種看不見的磁力吸引。
每個齒輪角度不同，有的人就恰好靜止在倒立的狀態。然而那些倒立的人並沒有呈現出麵紅耳赤大腦充血的模樣，因此忍冬無法判斷那到底是活人還是屍體……抑或是道具？
周圍安靜得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忍冬把視線從遠處收回到近處，這才發覺自己原來也身處一座巨大圓形齒輪上。他坐的地方也是一個深深的凹痕，大小恰好容他一人躺臥。
看來在他醒來之前，他也像其他人一樣靜靜地躺在齒輪上。
……可是為什麼隻有他一個人醒了呢？
是因為鑰匙的出現嗎？
還有，醒來時聽到的那個“哢”的聲音……
忍冬回想了一下，那聲音很清脆，像金屬發出的聲響。難道說……
他握著鑰匙站起來。就在他起身的瞬間，周圍又發出了“哢”、“哢”幾聲響。與此同時，身下的齒輪緩緩轉動起來。
忍冬低下頭，站著不動，腳下的齒輪便也靜止不動。
當他向前踏出一步，巨大齒輪也跟著轉動起來，再次發出了清脆的“哢哢”響動。
仔細辨彆的話，聲響似乎集中在身後。忍冬回過頭去，發現另有一巨大齒輪與他這個齒輪緊密貼合。這個齒輪一轉，就帶動邊上那個一起轉動。
而那齒輪之中，也躺著一個人。
一個他無比熟悉的人。
“連喬？！”
忍冬大驚，趕緊朝連喬跑去。
他這一跑，便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世界都像活了起來。哢哢之聲不絕於耳，非但連喬那個齒輪被帶動，周圍其他齒輪也都跟著轉動起來。
連喬的齒**小與他的相仿，兩個齒輪緊密相連，轉動角度也一模一樣。
忍冬跑至連喬身側，單膝跪地，伸手去抱連喬。
和他想象的不同，連喬並沒有被什麼奇怪的力量摁在齒輪刻痕裡。他很輕易地把連喬從地上抱起來，輕輕晃動連喬的身子。
“連喬？聽得到我說話嗎？醒醒，快醒醒！”
連喬仍舊雙目緊閉，但眼瞼下眼珠微微顫動著，仿佛正努力掙紮著想要醒來。
周圍齒輪仍在緩緩轉動著。這一回，儘管忍冬抱著連喬在原地沒有走動，但齒輪都自發地運轉起來。
他跨越齒輪來到連喬身邊的那一步，仿佛整個宇宙的第一推動力。時間就此重新開始流動，世界從黑暗靜寂中蘇醒。
而忍冬對此全然不察，隻是一遍遍地呼喚著連喬。
“唔……”
不知過了多久，連喬掙紮著醒來。他睜開眼，眼中水霧迷茫。失焦的瞳孔渙散著無法對焦，他的眼神飄忽不定，如從一場千年大夢中驚醒，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忍冬見他終於醒來，一顆焦灼的心總算放下，用力地將他擁入懷中。聲音顫抖。
“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
儘管同樣不知身處何處，但至少，忍冬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