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停頓了片刻, 再次開口道：
“連喬……是你最重要的人……你要……救他……”
如同信號不良的老舊收音機，那聲音斷斷續續, 帶著些許的電流乾擾聲。
忍冬連喬對視一眼，臉上表情都有些怪異。
“上去看看？”連喬小聲提議。
“……”忍冬心裡莫名有些排斥感。他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明明那聲音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他卻感到害怕。他不敢上去。
可是理智告訴他，答案就在前方。
他深吸一口氣, 朝連喬點點頭。
周圍的齒輪參差不齊，順著齒輪可以一路爬到上麵去。兩人小心翼翼地在齒輪間攀爬著, 黑暗中那聲音仍在繼續。
“你會經曆……無數折磨, 但這不是懲罰，是獎勵。”
“當你到達終點……”
那個聲音停頓一下, 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繼續說道：
“當你到達終點, 你會明白一切都是值得的。”
“和他一起活下去。”
“和他一起……活下去。”
最後那句話重複了兩遍。忍冬心中的弦也被反複撥動，再難平息。
連喬見他臉色不佳，伸手扶了他一把，歎道：“先彆胡思亂想。小心腳下, 彆踩空了。等上去了就都知道了。”
忍冬：“嗯。”
在齒輪間爬行十分費勁，畢竟所有齒輪都在轉動, 萬一被卡進齒輪縫隙裡，恐怕難逃被活活碾死的結局。
忍冬心緒難平，強行把注意力集中在腳下。
“連喬是你最重要的人……你要救他……”
黑暗中，那聲音把那段話反複念著, 宛若一個壞掉的複讀機。兩人越往上爬，距離那聲音也越近。
漸漸地，他們發現頂上有個齒輪長得和其他齒輪不同。彆的齒輪都是灰突突的，隻有這個是雪亮的銀白色，□□上還刻著奇異的花紋。
那聲音正是來自銀白齒輪。
這銀白齒輪位置極高，又被下麵眾多齒輪遮擋著，因此先前他們並沒有發現這與眾不同的一塊齒輪。
銀白齒輪突兀地立在半空中，和其他齒輪並未相連。不過距離也不算太遠。
兩人站在距離銀白齒輪最近的一塊齒輪上，中間隔著大概半米多的空檔。連喬估摸了一下距離，後退幾步，助跑跳了過去，雙手堪堪抓住齒輪邊緣。
他腳下淩空，整個人在半空中晃動。忍冬看得喉頭發緊，忍不住地想伸手去接他。
好在連喬身體素質過硬，手臂一發勁，乾淨利落地將身子撐上去。
忍冬仰起頭，問：“上麵有什麼？”
連喬一時沒說話。片刻後，從銀白齒輪邊緣探出身子，朝他伸出手。
“來，你上來自己看。”
在連喬的幫助下，忍冬也爬了上來。他剛一上來就被驚呆了。
銀白齒輪中間，竟然佇立著一道銀白色的光幕。
他情不自禁地仰頭望去。那光幕仿佛是銀河墜落九天，直直從天上傾瀉下來，看不到源頭在哪兒。又如一柄筆直刺入夜空的長矛，銳不可當，穿透無邊黑暗，要將人引向宇宙的另一端。
連喬繞著光幕轉了一圈，抓抓腦袋：“這是個啥？傳送陣？”說著便用指尖戳戳那光幕。
“等等！”忍冬正要製止，卻已來不及。隻見眼前白光一閃，連喬便消失不見。
“連喬？！”忍冬大驚，急忙衝入光柱。刹那間，溫暖柔和的白光包裹住他，他感到一陣目眩神迷。雙腳如同踩在棉花上，軟綿綿的，感覺不到重力。
然而下一秒，重力感又回到身上。
“唔！”他失去平衡地向前摔去，重重砸在了某個東西上麵。
“嗚！”那個東西措不及防，被他砰然砸倒在地。
兩人揉著撞在一起的腦袋，頭暈眼花地從地上爬起來。互相確認過對方的安危之後，連喬環顧四周，愕然道：“這又是什麼鬼地方？圖書館嗎？”
隻見周圍佇立著無數個書架。所有書架連成一排，帶著微彎的弧度，形成了一個直徑數十米的大圓。
兩人墜落的地方正好位於巨大圓形書架的中間。抬頭望去，上麵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而腳下卻是銀白色的金屬地麵。
腳下那銀白色金屬反射著不知哪裡來的光線，映照出兩人的倒影。忍冬隻低頭看了一眼就覺得目眩神迷，仿佛腳下還有另外一個自己，令他莫名不安。
連喬倒是很興奮，搓著手道：“剛才那個光柱好像真的是個傳送門！把我們傳送到這裡來了！哎，那邊是不是還有個門？”
忍冬順著連喬手指的地方望去。果然，圓形書架在那裡缺了一塊，形成了個突兀的缺口。
忍冬心裡一動：“去看看？”
連喬卻道：“不急。先研究下書架。”
兩人原先所站的位置距離書架很遠，看不清書架上的東西。此時走得近了，這才發現原來書架上塞得滿滿當當的，並不是書本，而是一個個木頭盒子。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
“寶箱？”
“骨灰盒？”
兩人愣了一下，都震驚地望向對方。
說寶箱的自然是連喬，因為這木頭盒子的造型和遊戲裡的寶箱如出一轍。而忍冬會說骨灰盒，則是因為木頭盒子整整齊齊排列在架子上的場景，像極了安放鐘秀骨灰的殯儀館。
連喬原本看到寶箱還有些興奮，聽忍冬這麼一說，不由吐吐舌頭：“確實，這盒子上麵還有名字呢……”
忍冬側過頭，打量著附近書架上每一個盒子。果然，每個盒子上都刻著一個姓名，還有一個鑰匙眼兒。
忍冬心裡一動，拿出自己拿把黃銅鑰匙，比了比大小。
正合適。
連喬睜大眼睛：“這……這鑰匙原來是用來開這裡的鎖的？那我的鑰匙……”
忍冬隱約猜到了什麼，沒由來地一陣心慌。他壓下心頭這股不安，朝連喬笑笑道：“先找找看有沒有我的名字吧。”
連喬也不知在想什麼，表情有些微妙起來。
兩人便開始在書架上尋找寫著徐忍冬姓名的寶箱。
每個寶箱大小一致，長度大概三十公分，寬度十幾公分，是成年男人可以輕鬆抱在懷裡的大小。然而當忍冬試圖把寶箱從書架上取下來的時候，卻發現那寶箱像死死釘在書架上一般，無論怎麼用力都紋絲不動。
他又試著把自己的鑰匙往那寶箱的鑰匙眼兒裡插，根本插不進去。看來這些寫著彆人名字的寶箱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還是得找屬於他的那個。
兩人分頭行動，沿著書架兩頭一路找去。這裡地形簡單，視野開闊，因此即便分頭行動也不用擔心出什麼問題。
忍冬的視線仔仔細細巡過書架，看到了無數個陌生的名字，卻始終沒有看到自己。
也沒有看到連喬。
他一顆心始終懸在半空，愈發急躁起來。正當他加快腳步巡視書架時，背後傳來連喬的呼喚。
“忍冬，你快過來看！”
忍冬耳朵一豎，快步朝他走去：“找到了？”
“呃，找到了，不過不是你的……”連喬站在書架前麵，表情有些怪異，“……是石見穿的。”
忍冬一愣。這才發現，他手指著的那個寶箱竟然是開著的，裡麵空空如也。而寶箱蓋子上，赫然是“石見穿”三個字。
“石見穿也來過這裡？！”忍冬有些驚訝，隨即想通了，“嗯，這也合理，他畢竟也是有鑰匙的人。”
“那他的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呢？”連喬試著去搬那箱子，還是搬不動。他便把手伸進箱子裡麵去，摸了幾下。
“連灰塵都沒有。”連喬歎了口氣，縮回手來，“猜不出以前放過什麼。”
“算了，彆管石見穿了。”忍冬道，“繼續找我們的箱子吧。”
沒過多久，忍冬就在另一處書架上，找到了寫著連喬名字的箱子。
“啊啊啊啊！”連喬抓狂大叫，“我沒有鑰匙！我的寶箱啊啊啊啊！”
忍冬抿著嘴唇，不說話。
作為一個搜刮狂魔，眼看著屬於自己的寶箱無法打開，連喬的鬱悶簡直突破天際。更讓他心痛的是，他可以輕鬆把這個箱子從書架上取下來。掂掂分量還不輕，就是不知道裡麵藏的到底是什麼。
他試著拿忍冬的鑰匙捅了捅，當然根本插不進去。
“啊啊啊啊啊！”連喬抓耳撓腮，好奇得快要瘋了，“不如把箱子砸開看看吧！”
忍冬雖然覺得此舉不妥，卻沒製止他，而是任由他砸。隻見連喬把寶箱高舉過頭，大喝一聲朝地上砸去。那木頭寶箱哐當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然而木頭寶箱質地堅實，在地上彈了幾下，竟連一絲裂痕都沒有。
連喬不死心，拎著寶箱爬到書架頂上，又從高處狠狠砸下來。這樣反複幾次，弄得自己筋疲力儘，那寶箱卻絲毫不損，仍舊嚴嚴實實地閉著，看不出一點端倪。
連喬瘋了。
“啊啊啊啊如果有撬棍就好了！”他氣得不行，一腳一腳地踹著寶箱，“打不開打不開打不開，啊啊啊啊我的寶箱！”
忍冬始終沉默圍觀。此時才開口道：“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代價。”
“啊？”連喬委屈巴巴地抬起眼。
忍冬：“你把鑰匙在副本裡用掉了，就沒法在這裡開箱子了。這就是使用鑰匙的代價。”
連喬：“……”
忍冬歎道：“你看，我早叫你彆用鑰匙。現在後悔了吧？”
忍冬本來以為他會嗷嗷抓狂地在地上打滾，沒想到連喬卻摸摸鼻子，朝他笑起來。
“啊，那倒沒有。如果早知道代價隻是少開一個寶箱，我該在第一個輪回裡就把鑰匙用掉。這樣你能少吃多少苦啊。”
忍冬一愣。心臟像是撲通一聲，墜進了酒釀圓子裡，酸酸甜甜，又暖又醉。
“算啦，還是去找你的寶箱吧。”連喬索性一腳把自己的寶箱踢開，眼不見心不煩。
忍冬沒說什麼，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很快地，兩人找到了刻著“徐忍冬”三個字的寶箱。
忍冬的寶箱距離連喬的不遠，大小也一模一樣。忍冬伸手把寶箱從書架上捧下來，剛一碰到寶箱，心尖便湧起一股奇異的觸動。
隔著木頭，他感覺到了一股無法描述的吸引力。理智告訴他，裡麵是吉是凶還未可知，但他卻有一種強烈的衝動。
他想要打開箱子！
他想要取回這裡麵原本屬於他的東西!
……咦？
原本屬於他？
忍冬抱著寶箱，呆立在了原地。
“忍冬？”連喬見他呆站著不動，以為他是在擔心開出不好的東西，便伸手道，“要不還是我來開箱吧？你躲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