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淵此刻滿眼都在步離身上,壓根沒防備他, 躲閃不及間, 嘴角狠狠的挨了一下。
幾乎是立馬, 唇邊就滲出了血絲來。
顧寒淵抬指摸了摸嘴角,修長指尖沾染了鮮紅,被那冷白皮膚一襯,尤其顯得刺眼。
他眼神冷下來, 這次顯然是真的惱火了,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也不說話,掏出手機就撥了個號碼。
“到小區大門口來一趟。”顧寒淵隻對著聽筒裡簡短的說了這一句話。
電話掛斷後,前後不過兩分鐘的時間, 小區大門打開,幾個穿著製服的警衛手拿警棍走了出來。
“顧先生, 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為首一人恭敬道,話到一般,看見顧寒淵嘴角的血跡, 頓時驚詫道,“您這是怎麼了?”
顧寒淵抬手指了指聞宇:“這個人在這裡鬨事, 你們處理一下。”
那幾個警衛看向聞宇,神情一肅, 立馬走了過去。
聞宇揮拳要動手, 警衛們也不再留手, 一來一去之間, 場麵頓時混亂起來。
聞宇從小混跡在街頭巷尾,拳腳功夫也不錯,但眼前都是些經過特訓的警衛,而且還人多勢眾,他哪裡是對手。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步離反應過來時,聞宇雙手已經被兩個警衛反剪在身後,狠狠的按住了身子。
步離焦急道:“不要,你們快放開他。”
這些警衛平日在小區裡巡邏,偶爾也見過幾次步離,但卻並不會因此就賣麵子給他。
他們抓了人,說是要送局裡,步離一聽徹底慌了,不過起了些衝突,哪裡會到了送警局的程度。
顧寒淵見他急的要衝上去,一把伸手拉住他:“跟我回去,我叫個家庭醫生給你看看。”
他指的是步離方才撞倒後腰的事情。
步離也是亂了方寸,這時候才想起來有顧寒淵,他回身抓住對方的手:“顧先生,您讓他們放開聞宇哥吧,他是我的朋友,不是壞人的,剛剛……剛剛一時衝動才傷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了。”
“你怎麼會有這麼火爆的朋友?”顧寒淵不悅道,“以後還是少來往的好。”
聞宇聽見這話,瞬間炸了毛。
他劇烈的掙紮起來,對著顧寒淵叫道:“你才火爆,你全家都火爆,你這家夥竟然敢挑撥離間我們的感情,媽的,混蛋,我看小離應該離你這遠點才是。”
“老實點!”
那個警衛頭子見他對著顧寒淵這般口不擇言,頓時冷汗都要下來了,急的舉起警棍就要朝聞宇後背上敲。
步離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就衝上去要攔。
眼看著那警棍要敲在步離身上,被顧寒淵先一步擋住了,他嗬斥道:“你乾什麼,不要命了?”
步離看著那根兒臂粗的警棍落在顧寒淵抬起的小臂上,頓時僵在了原地。
“顧先生!”一眾警衛也傻了。
顧寒淵奪過那根警棍一把丟在地上,然後也不說話,拽著步離走到車邊:“上去。”
步離看他麵覆寒霜,一時不敢說什麼,下意識就要坐進去。
“小離,你彆走——”聞宇大聲叫道,下一秒,又被那幾個警衛狠狠按住。
步離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拳,沒有回頭看他,卻是低聲對顧寒淵道:“顧先生,您讓他們放了聞宇哥吧,算我求您了。”
顧寒淵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突然一股怒火竄上心頭,連帶著額角的青筋也跟著突突跳。
沉默半晌,他冷笑一聲:“你倒是護著這混蛋小子。”
步離下意識否認道:“聞宇哥他人很好的,他平時不這樣,今天隻是因為……因為擔心我才……”
“算了,彆說了,”顧寒淵不耐的打斷他。
就在步離以為他不會答應的時候,沒想到對方卻讓那幾個保安真的將聞宇給放了。
步離看著那些保安將聞宇鬆開,心下頓時鬆了口氣。
天上雲火如燒,這個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男人,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
“小離,你下來,”他看向步離,語氣幾近哀求,“你要是有什麼苦衷,你和聞宇哥說啊,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步離麵上露出一抹笑容。
很燦爛,但心中卻是苦澀的。
他低聲道:“聞宇哥,你對我的好,步離都會記得的,隻是我真的沒事……你以後彆來這裡了,也不要擔心我,好嗎?”
聞宇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錘了一個狠狠的悶拳,疼的他呼吸都困難。
他雙眼赤紅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卻覺得他們之間隔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這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珍視的人,似乎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就像一把握在掌心的流沙,他越是用力的想要守住,越是流逝的飛快。
步離心裡也難受起來,幾番猶豫,終是不忍。
他轉身走了回去。
他站在聞宇麵前,抬手摸了摸對方泛起血絲的眼睛,麵上努力勾出一抹笑容:“我真的什麼事也沒有,你瞧,我最近還長胖了啊!聞宇哥,快回去吧……沒事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我會去看你的。”
聽著少年輕聲的話語,聞宇渾身翻騰的血液漸漸沉靜了些許,在步離要收回手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對方。
“小離!”聞宇叫他的名字,嗓音帶著微啞,半晌豁出去一般的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啊!”
步離麵上變得柔軟:“我知道,這世上,聞宇哥對步離最好了。”
聞宇看他的反應,就知道對方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他閉了閉眼,像是被逼到了一條絕路:“小離,我說的不是那種……”
顧寒淵坐在駕駛座上,看著這“生離死彆”似的般場麵,莫名覺得自己像個棒打鴛鴦的大惡人。
這麼想著,心裡突然有些煩躁起來,他抬起食指,一把按在汽車喇叭上。
空氣中發出一聲悠長的鳴笛,連帶著那汽笛聲音,似乎也是煩躁的。
“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彆站在這兒了。”步離就像被按到了某個開關,他抽回自己的手,轉身朝著車邊跑過去。
剛關上車門,人還沒坐穩,顧寒淵就將車子開了出去。
因為是轉彎,步離不防之下,順著慣性撞到了顧寒淵身上。
顧寒淵麵色僵了一下,快的轉瞬即逝,立馬又恢複平常。
步離完全沒察覺到對方的異樣,他很快的坐直身子,然後說了聲對不起。
顧寒淵沒說話,不動聲色的將右手放下來,換成左手開車。
他的額角處,有幾滴冷汗滑落,車內開著空調,氣溫適宜,很顯然,那汗珠並不是熱出來的。
回到家裡,步離想到顧寒淵嘴角因為自己受的傷,主動跑去找來藥箱。
他將覺得需要用到的東西一一擺上茶幾,還親自擰開了蓋子,對顧寒淵說道:“顧先生,您擦點藥吧。”
顧寒淵斜倚在真皮沙發上,手上端著一杯隻喝了一口的咖啡,目光淡淡的掃過桌上的瓶瓶罐罐,皺眉道:“拿走,不喜歡這味兒。”
他脫了外套,取了領帶,白襯衫的扣子解開兩顆,梳在後腦的頭發也放了下來,此般模樣,再配上那副有些任性的神態語氣,簡直就像個桀驁不馴的少年人。
步離突然有些恍惚,覺得眼前的男人和平日裡那個溫和淺笑、鎮定自若的男人大不相同。
顧寒淵又喝了一口咖啡:“看著我做什麼,我臉上有東西?”
步離一瞬回過神來:“不,不是……我隻是在想,你嘴上的傷,不處理一下,可能會感染的。”
他神態帶了幾絲慌亂,但是語氣裡的擔憂不似作假,顧寒淵突然改了主意。
他放下手中白瓷杯盞:“那你給我弄弄。”
步離一愣,麵上頓時有些糾結,但終究是答應了。
畢竟對方是因為自己,才受了這無妄之災。
他拿起消毒抑菌液,用棉簽蘸了,彎著腰湊過去。
顧寒淵這時候卻突然朝一旁挪了挪。
步離疑惑道:“怎麼了?”
步寒淵指了指身邊的位子:“坐下來弄。”
步離看了看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模樣彆扭,於是坐了下來。
顧寒淵翹了個二郎腿,雙手交疊著放在膝頭上,整一副等人伺候的大爺樣兒。
“……”步離突然有些無語,頓了頓,他重新沾濕了棉簽湊過去。
男人的唇淡而薄,微微抿起的時候,看起來給人一種薄情的感覺,但是不可否認,那唇是很漂亮的,甚至就連嘴角破皮留下的血跡都透出幾分性.感。
當然步離並沒注意到這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一點傷口上,用棉簽擦去了傷口周圍的血痕,小心的抹上藥膏。
他就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青澀的麵龐上滿是專注。
屋外的陽光灑進來,照在他微微顫抖的睫毛上,於眼下打落一片淡淡的青影。
顧寒淵看著他的樣子,漸漸有些失神,仿佛看著一幅昭顯歲月靜好的畫卷,一顆心都漸漸平靜起來。
然後有什麼東西,在那片領域裡破土而出。
微風細雨,潤物無聲,卻漸漸生根發芽。
仿佛受到蠱惑,他不自覺傾身,朝著步離的方向靠過去。
步離差點戳到他,下意識提醒:“顧先生,你先彆動。”
顧寒淵突然抓住步離的手,按到了沙發上,然後他緩緩傾身,鼻息湊近步離的脖頸,輕輕嗅了一下。
少年身上的味道,比想象中更加美好,乾淨清新,猶如雨後的青草地,仿佛能滌蕩人心一般。
顧寒淵就像個在這浮華天地間、覓得一片淨土的漂泊旅人,他將臉頰埋了上去,貪婪的汲取那一點安寧。
噴灑在脖頸間的氣息,讓步離覺得皮膚一陣發燙,他渾身僵硬,手裡的藥膏和棉簽具都落在了地上。
少頃,他反應過來,慌亂的要推開顧寒淵。
“彆動!”顧寒淵抬手抱住了步離的腰,動作不重,語氣也溫和,但正因為如此,讓步離的抗拒也沒那麼強烈了。
步離雙手無措的舉在空氣中晃了晃,終究也不知道往哪兒放。
半晌,他用商量過的語氣道:“顧先生,您先放開我吧。”
“讓我抱一會兒,不會對你做什麼的。”顧寒淵輕輕道,聲音磁性低沉,帶著一種讓人不能拒絕的蠱惑。
步離一顆心突然有些柔軟,他垂眼,看著男人顏色略淺的發頂。
心中竟莫名覺得對方這樣子,有些脆弱。
顧寒淵說到做到,果然隻是抱著步離一會兒,就放手退開了身子。
當那股厚實的溫暖從身上剝離,步離下意識看向顧寒淵的臉。
男人棱角堅毅,麵無波瀾,看不出半分情緒。
步離心下突然劃過一抹類似於失落的情緒,他覺得,方才的一切,就好像自己的一個幻覺。
這樣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在人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顧寒淵整了整衣襟,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晚飯我不吃了,你讓梔嫂不用叫。”
他說著,起身朝樓梯口走去。
步離看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什麼:“你的手?”
顧寒淵道:“沒事。”
他到了二樓,麵上的淡然有些繃不住,乍現了一絲裂痕。
顧寒淵解開袖扣,將襯衣捋到手肘處,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小臂。
那裡一大片的青紫,還泛著紅血絲,模樣看著有幾分駭人。
因為常年鍛煉,顧寒淵臂上肌肉結實,他當時為步離擋住那一下的時候,繃緊了肌肉,所幸沒傷到骨頭,就是疼的很。
他從櫃子裡翻出一小瓶活血化瘀的藥酒抹上去,揉了一會兒之後,在廳裡的沙發邊找了本雜誌翻看。
因為先前塗了藥膏,手臂又抹了藥酒,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一股子的藥味。
這感覺是他很不喜歡的,所以放在從前,要是受了什麼傷,隻要不算嚴重,他都情願乾扛著。
可是這一次,顧寒淵卻出奇覺得也沒那麼難以忍受,起碼他心裡是平靜的,並不煩躁。
莫約過了一個小時,顧寒淵拿了睡袍走到主臥的浴室洗澡。
他先前說過不吃飯,但是剛洗完出來,就聽見有人敲門。
顧寒淵抓著毛巾擦頭發,聽見聲音道:“梔嫂嗎?不是說不用等我了,你們自己吃吧。”
外麵沒有回話,安靜了幾秒鐘之後,傳來一聲清泠的少年聲音:“顧先生,是我。”
顧寒淵一頓,走過去將門打開:“有什麼事嗎?”
“梔嫂說……”步離話到一半,突然愣在了原地。
顧寒淵長身玉立在門口,淺棕色的頭發濕噠噠的垂在眼角,身上穿著一件玄色的絲綢長袍,腰上條同色腰帶隨意係了個結,衣襟處因為沒有整理好露出了大片的胸膛。
大概因為常年襯衫西裝,少見陽光,他身上的皮膚很白,但是肌理勻稱,肌肉結實,給人一種滿滿的爆發力。
肩寬、腰窄、大長腿,完美的倒三角,完美的黃金比例……再配上那張俊美絕倫的麵容,這樣的男人,恐怕沒有幾個女人能夠抵擋的住;而男人,看了怕是唯有自卑的份兒。
可這時候,步離卻有些恍惚,他腦海裡突然竄上一股似已久遠的回憶。
蹭的一下,少年爆紅了整張臉,隨即匆忙的彆開了視線。
臥室裡燈光明亮,讓步離麵上神情毫無遮擋的落在了顧寒淵的眼中。
他一愣,隨即唇角勾出一抹性.感的弧度:“你臉紅什麼?”
“啊?”步離下意識後退,眼神無措的亂飄,“可能,可能天太熱,熱的。”
“開著空調呢,怎麼會熱!”顧寒淵說著,突然上前一步,他微低著頭去看步離的臉,“你不會,看上我了吧?”
步離聞言,眼中一時詫異,他下意識伸手推顧寒淵,語無倫次道:“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顧寒淵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這驚慌失措的模樣,倒真像被自己說中了一般。
思及此處,他突然心中一動,抬手抓住了步離的手。
步離身子僵硬,仿佛被燙到了一般,下意識要甩開對方。
顧寒淵並不放開,他手上用了力道,步離幾番掙紮,頓時急了:“你,你到底想乾什麼?”
“步離!”顧寒淵叫步離的名字,聲音很輕,也很好聽,帶著一種撩動人心的蠱惑。
然後他道:“跟我在一起吧……你讓我很舒服。”
眼前的這個少年,能給他激情,亦能給他撫慰身心的安寧與平靜,那樣的感覺,是顧寒淵在認識步離之前,從來不曾經曆過的。
讓他忍不住想要抓在手中。
步離滿臉的詫異。
顧寒淵靠近他,再一次道:“做我的人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要說他語氣是認真的,可誰想步離聽到後半句,臉上的緋色瞬間褪儘,那種原本的詫異和類似羞怯的情緒,猝然變成了一股羞憤。
恍如一瓢冷水兜頭而下,步離瞬間清醒過來。
他雙眼定定的看著顧寒淵,半晌,突然一言不發的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顧寒淵麵色微凝,腦子裡也沒多想,隻是本能的追上去拉住他,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