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離穿的是一件淺藍的牛仔,上麵暈染了鮮紅的血跡,而他之前竟然毫無所覺。
……
車子剛在醫院門口停下,沈漾就帶著幾個醫護人員過來,甚至還帶來了個急救床。
“快,趕緊將人放上去,動作輕著點兒啊!”
顧寒淵抱著步離下車,將人放到床上,原想說些什麼,但是沈漾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轉身指揮著那些人將步離送進了急救通道。
急救室外,隨著時間的推移,顧寒淵愈發煩躁起來。
也不知過去多久,他猛的從座位上站起身,在走廊上來回的走,就連過往的醫生護士,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寒氣,腳下步伐不自覺的轉了個彎兒,貼著另一側牆壁蹭過去。
莫約過去一個半小時,沈漾終於從裡麵出來。
顧寒淵下意識想衝上去,腳邁出去的時候,一頓,又緩了下來。
他攏了攏襯衫的衣領,平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戚,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自己那身派頭呢?再說你瞧瞧你身上這樣,理得再整齊有用嗎?”沈漾嗤笑了一聲,轉而沉著麵色道,“孩子算是保住了,不過我說你到底怎麼回事兒你,會不會照顧人,還能不能將人照顧好啊?”
顧寒淵順著對方目光低頭,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胸前白色的襯衫染了許多血跡。
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在路上的場景,那時候步離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來,雙手無意識的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
那年輕的麵龐上滿是無助和恐慌,抓住自己的力道緊的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大人呢?”顧寒淵頓了頓,問道,“他,還好嗎?”
“哼——算你還有點良心!”沈漾沒好氣瞪他一眼,“小離沒大礙,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但為了保險起見,這幾天還是住在醫院吧。”
顧寒淵聞言,懸在心口的一顆石頭這才恍惚落了地,轉而說道:“前幾天過來做檢查時,不是說情況正常嗎,怎麼會出這種事情?”
沈漾道:“初步判斷是攝取了什麼孕婦禁忌的東西。”
顧寒淵想了想,道:“你給的郵件我讓人打印出來,給梔嫂和他都看過了。”
“那就奇怪了,我給你的文件,應該不會有什麼疏漏啊,等等……”沈漾說著話,突然湊近顧寒淵聞了聞。
顧寒淵一臉莫名,下意識伸手要推他腦袋:“乾什麼,屬狗的你?”
沈漾嗅了一會兒,視線最後停在顧寒淵那條受傷的手臂上,他擰著眉頭:“你身上這啥味兒啊?”
顧寒淵手上動作一頓,想起今早起來的事情,說道:“昨晚上傷藥。”
沈漾抓住他的手臂,二話不說就開始擼袖子。
顧寒淵都來不及反應,那條傷手已經暴露在空氣中。
沈漾又聞了聞,他雖然在婦科上頗有造詣,但所謂隔行如隔山,對於那些跌打損傷的東西還真不是都了解。
“你這什麼藥啊?”
顧寒淵突然意識到什麼:“你是說,他是因為這個才……”
沈漾道:“人中毒的還有氣體中毒呢,何況你這個味兒這麼大。”
顧寒淵大概是和這味道呆了一宿,倒是沒覺得有多大,隻是這什麼藥,他還真不知道。
“不清楚。”
“……”沈漾瞬間有些無語,“不是吧你,不知道什麼藥,都乾往自己身上招呼,我說顧寒淵,你平日裡挺精明的啊!”
顧寒淵心道不僅不知道什麼藥,還稀裡糊塗讓人給洗了個澡呢?
沈漾見他麵色沉沉,不像隨口一說的樣子,當下轉而道:“跟我回趟實驗室,給你取點皮脂化驗一下。”
沈漾在醫院裡不僅操刀做手術,更持有科研項目,進出實驗室和自己家裡似的方便,裡各種設備齊全,很快就出了結果。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對了,顧寒淵手上的藥膏成分裡麵,有加速血液循環的藥物和其他一些成分:“小家夥八成就是因為這個才險些滑胎的。”
猜測是一回事,但當事情擺在眼前,顧寒淵心情實在有些複雜了。
昨天晚上,真的是他照顧的自己。
而就因為自己的一次放縱醉酒,險些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顧寒淵從決定要這個孩子至今,雖然沒再動搖過,可是卻也從來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
——他沒有想過孩子出生之後要如何撫養,也沒有展望過孩子的未來,完全沒有其他那些將為人父的男人那般的滿心期待又雀躍的感情。
可是就在剛才,在送步離來醫院、一直到那等待的近兩個小時裡,他卻不自覺的想了太多太多。
從來沒有一刻,那個孩子的存在讓他感到如此的真實和鮮明。
還有那種等待時的失落和恐慌……顧寒淵覺得自己再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顧寒淵抬手抹了一把臉,周身氣息都透出一股寥落。
沈漾何曾見過自己這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表哥露出這般模樣,當下也不再刺他,緩下語氣道:“進去看看吧。”
顧寒淵在門口用消毒液淨了手,然後推門進去。
步離躺在床上,雙眸緊緊閉著。
顧寒淵以為他睡著了,但方走了兩步,就見對方轉過頭來。
“我吵醒你了?”顧寒淵說道,聲音都不自覺放的很輕。
“顧先生,”步離看了一眼床邊的椅子,用商量的語氣道,“過來陪我坐一會兒,可以嗎?”
“嗯。”顧寒淵輕應一聲,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彼此都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兩相對視間,這一次,卻是步離先打破了沉默。
步離問道:“顧先生,你方才,有擔心嗎?”
顧寒淵有些錯愕,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但他向來不會去逃避什麼,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我很擔心。”顧寒淵說著,伸手拂了拂步離額前的碎發。
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卻給人一種擲地有聲般的堅定。
步離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突然緩緩的、緩緩的露出一個笑容:“謝謝!”
他會擔心,起碼說明是在意這個孩子的。
顧寒淵不明白他這個笑容和這句“謝謝”的含義,接著就聽步離聲音很低的說了一句“謝謝你能在意他。”
“……”
顧寒淵聽見這話,突然感覺胸口就像被錘了一個悶拳。
他張了張口,終究沒說出來什麼。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平日裡表現的太過漫不經心,所以讓這個少安如此顧慮和不安。
步離是在睡著時被移到醫院高級病房的,顧寒淵推掉了原本擬定的會議,一直待在病房裡陪他。
步離醒過來時,就看見男人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翻看文件,一時間有些失神。
顧寒淵似有所感的抬起頭,他放下手中東西,站起身道:“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適。”
步離搖了搖頭:“現在幾點了?”
顧寒淵看一眼腕表上的時間:“兩點半。”
步離默了一下,說道:“顧先生,手機借我用一下吧,我打個電話請假。”
“我已經和你班主任聯係過了。”顧寒淵道,“說你身體不適,給你請了一周的假,你這幾天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
步離原本想說謝謝,但聽到下半句時,麵上猛然愣住:“一……一周?”
“嗯,沈漾說你需要住院觀察。”
步離頓時有些急了,他們現在處於複習階段,老師的輔導進度一日千裡,休一個星期的假,步離不知道自己再去,會落下多大一截。
顧寒淵見他憂心忡忡的樣子,用腳指頭想想也能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麼。
他出聲安慰道:“彆擔心了,落下的課,我請人給你補回來就是。”
步離這時候還能說什麼呢,他無法拿自己的身體和腹中那小崽子的生命開玩笑,於是隻好安慰自己,等出了院,回學校更加努力一些。
吳昊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來時候彆墅裡隻剩梔嫂一個人。
他問道:“梔嫂,他們人呢。”
梔嫂向來不是個嘴碎的人,這事情又畢竟不是小事,顧寒淵帶她來這裡之前就吩咐過不能亂說,所以她隻道了句“有事出去了”至於具體很麼事情,卻也未有細說。
吳昊陽沒多想,轉而被一股撲鼻的香味給吸引了注意力。
“哇,梔嫂,你做什麼呢,這麼香?”
“給小離燉的雞絲玉米粥……”梔嫂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轉而笑著道,“吳少爺要吃嗎,待會兒好了,梔嫂給你盛一碗。”
吳昊陽眼尖的捕捉到梔麵上一閃而過的異樣,連帶著覺得那笑容都些僵硬,他背著手走過去:“不對啊,梔嫂,你不會瞞著我什麼了吧?”
“哪有!”梔嫂擺了擺手,“我一老婆子,有什麼好隱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