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周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步離非但沒有半點狼狽,反倒露出了一抹真摯而溫柔的笑容。
當然這笑容不是給周琰的,而是他想到今天早上,自家老攻抱著兒子站在門口送自己出門,然後千叮萬囑、滿麵憂心的模樣。
那架勢,甚至讓步離一度錯覺自己是那前路歸期不定、生死未卜的要上戰場打仗的征人、或者去赴什麼鴻門宴的政客。
有那麼一個男人堅定的站在自己身後,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步離一想到這,頓時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足為提了。
他還要學習,還要畫畫,還要養大自己的孩子,還要和顧先生攜手走過漫長的一輩子……他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要去完成,為什麼還要跟一個不想乾的人在這裡浪費時間?
周琰看著步離麵上的表情,頓時覺得自己跟活見鬼了似得。
這真的是他那個唯唯諾諾、膽小畏縮的同桌嗎?
可是這樣的步離,卻突然讓他覺得那麼耀眼,就像是一塊蒙了塵的玉石,在他一直踩低輕賤對方的時候,突然洗淨鉛華,一時光華萬丈,攝人心魄。
周琰看著那雙披星戴月似的漂亮眼眸,一時莫名的呆怔了。
等反應過來時,他突然抬起手,就想摸摸步離的額頭。
——這小子一定是中了什麼邪,不然為什麼和自己認識的那個步離完全不一樣?就像換了個芯子似的。
步離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呢,人已經條件反射避了過去。
他退開三步遠,用一種警惕而厭惡的眼神看著周琰。
周琰抬在半空中的手僵了一下,恍惚間,一顆心就像被步離那眼中的厭惡刺痛了般,狠狠的抽搐了下。
短暫的怔愣過後,一股怒氣油然而生,當即就要發作。
老師似乎每一次都來的很及時,恰好打斷了處在爆發邊緣的周琰。
化學老師是個穿著板正黑色職業套裝的中年女人,梳著個油光可鑒的低馬尾,平日裡嚴厲刻薄,說話又惡毒,私下裡被同學們取外號“滅絕師太”。
這還沒進門,就抬起教科書重重的敲了幾下教師大門:“預備鈴都響了多久了,一個個都湊在這乾什麼,是想站著上一節課嗎,啊?”
眾人聞言,頓作鳥獸散,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雞飛狗跳翻出化學作業,然後端端正正坐好了。
化學老師抬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犀利的雙眼在教師裡掃過一圈,最後落在了換座位之後坐在中間第四排的步離身上,語氣聽不出喜怒的叫了一聲:“步離同學。”
步離下意識站了起來:“老師?”
周圍頓時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其中絕對不乏等著看好戲的。
——就“滅絕師太”那張毒舌嘴,平日裡有人上課打個哈欠,都能被她說成是國家蛀蟲,這姓步的小子年紀輕輕、竟然給一個男人做了小三,估計不被她批死了,也能少半條命吧。
這其中,尤其數周琰和班上那幾個追隨他的“小弟”眼光最為灼熱,仿佛下一秒化學老師就能變出把倚天劍對著步離穿胸而過似的。
可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化學老師麵上突然露出了個笑容,然後對著步離揮了揮手:“你站起來做什麼,坐下坐下,老師就是聽說你這兩天身體不好請了假,想問問你現在好全了沒有?”
步離有點懵,半晌才訥訥回了句:“我沒事了,謝謝老師關心。”
化學老師點了點頭:“沒事就好,既然回了學校,就專心學習啊,不要被學校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給影響了,你這兩天掉了課,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下課了來辦公室問老師,不要拘謹,知道了嗎?”
“……?”步離,“知,知道了!”
“嗯,那就行。”化學老師又應了一聲,然後低頭抽出夾在教案裡的卷子,再抬頭,麵上又恢複成平日裡那副麵無表情的修女樣兒,“我們現在開始上課,同學們,把上次考試的卷子拿出來,我們先對一下答案,1-10題BCCAB CABCD,10-20題CBAC……”
教室裡並沒有和往常一樣——傳出沙沙沙的改卷聲,空氣靜默了數秒之後,很多人都抬起手開始揉眼睛,然後抬頭死死的盯著講台上的化學老師,腦子裡一遍遍的浮現方才化學老師那個堪稱溫和的笑容、以及那些溫柔的話語。
然後有個人終於忍不住開了口,轉頭看向自己的同桌:“告訴我告訴我,我一定是出現幻覺了,我方才竟然、竟然看見‘滅絕師太’笑了,而且還用那種語氣和人說話,這怎麼可能……”
同桌也是一臉吃了糞的似的表情:“我也看見了,所以這……好像真的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