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著不太對。
然而裴寒神情自然,並不像說了什麼奇怪的話的樣子,他沒再看寧鴿,盯著床單上的皺褶,像在出神。
寧鴿坐直了,拉了一下裙擺,正色問他:“做什麼?數學題?”
“人太雜,數學題不好控製,”裴寒說,“太簡單和太難的時候,都更容易胡思亂想,不知道這裡有沒有紙和筆。”
前台當然有。
這輪“休息”時間一結束,寧鴿就下樓拿來了一遝紙和一盒筆。
“我們剛才已經找到完成這個任務的方法了,”裴寒對大家說,“和牆上的海報完全沒有關係。過關的關鍵是——詩詞。”
所有人:哈???
裴寒的話匪夷所思,態度卻是十二萬分的可信,語氣堅定,“隻要二十分鐘內,每個人默寫出儘可能多的詩詞,就能過關。”
寧鴿默默地看他一本正經地忽悠人。
歐文一臉不信,“彆鬨了,詩詞?詩詞??”
“是。”裴寒安撫他,“我們試試看,試一輪。”
反正六輪都過去了,再多試一輪也沒壞處,歐文接過紙和筆。
櫃姐很認真,領了支筆問:“什麼朝代的詩詞都行嗎?和彆人寫重複了也行?”
裴寒耐心答疑:“古今中外,詩詞歌賦,全部都可以,如果想不起整首,隻寫其中一兩句也行,想不起整句,寫半句幾個字也可以。寫錯沒關係,隻要儘可能地多寫,紙不夠了就問我要。”
大家帶著紙筆各自回房。
青頭皮落後一步,有點不好意思,“我書讀得少,鋤禾日當午那種行嗎?”
寧鴿聽見裴寒隨口答他:“什麼都行,天地乾戈滿,駟馬上太行,隨便你寫。”
寧鴿:“……”
你家乾戈的乾是第四聲?
裴寒在那邊忙著答疑,寧鴿溜過牆洞,去找歐文。
她問歐文:“你說過裴寒是個阿爾法,阿爾法到底是什麼意思?”
歐文的眼中露出點訝異,“你不知道?你竟然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新手菜雞?”
“刻板印象了吧,新手未必就是菜雞。”寧鴿反駁他,“所以阿爾法是什麼?”
歐文又滿眼興味地上下打量她一遍,才說:“這遊戲裡除了普通玩家,還有三種特殊的人,阿爾法、貝塔和拉姆達。”
拉姆達。這詞很熟悉。
寧鴿的手環就接收過一份“拉姆達專屬測試資料”。
這個世界存活率過低,需要測試,測試不通過就會被抹除的這件事,就是這份專屬資料裡說的。
看來手環的主人,那個倒在便利店裡的女孩,就是一個拉姆達。
歐文繼續說:“貝塔和拉姆達很神秘,我們都沒見過。但是阿爾法大家都知道,是按副本過關數篩選出來的最優秀的資深玩家。”
歐文看一眼裴寒,對寧鴿笑笑,“裴寒就是個阿爾法,而且是阿爾法中的阿爾法,過關無數,萬人敬仰,跟他一起下副本要拜廟燒高香的那種……”
他跟裴寒是哥們,當然往死裡吹他。
寧鴿沒理這茬,隻問:“你說的這些阿爾法,到底是乾什麼的?”
“哦,他們是玩家,又和玩家不太一樣,會第一批測試新副本,也會檢查舊副本。”
歐文頓了頓,“不過他們平時最常做的工作,就是抓副本裡不正常的bug,如果抓到了,報酬相當高。”
寧鴿心中一凜。
她這個突然跑偏覺醒了的NPC,不就是副本裡不正常的bug?
歐文還在說,“你不知道裴寒他靠抓bug賺了多少積分,簡直恐怖。他就是bug的克星,測試副本之王——簡稱蟲王。”
寧鴿下意識地順著牆洞,回頭看了一眼裴寒。
裴寒並不知道他被歐文分進了節肢動物門,正在告訴青頭皮,真寫不出那麼多詩詞,成語俗語也能湊合,神情從容,把謊話說得像真的一樣。
仿佛感應到她的目光,他往這邊看了一眼,不過這次他忙著,沒跟她較勁,很快就垂下眼眸繼續跟青頭皮說話。
原來她是隻蟲子,他就是專捉蟲子的人。
一定要離這個危險的男人遠一點。
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這群玩家平安送出去,保住這個世界,然後大家就此一彆,後會無期。
第七輪“休息”時間開始了。
關鍵是要控製腦中的念頭。
寧鴿在桌子上鋪好紙,打算和大家一樣默寫詩詞歌賦,愉快度過這二十分鐘。
寧鴿拿起筆,“不瞎想,就什麼事都沒有。”
裴寒彎了一下嘴角,“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我們不過是念生念滅的凡人而已。”
椅子隻有一把,他搬了個床頭櫃過來,橫放在桌子前,蜷起長腿,坐在寧鴿旁邊寫東西。
他並不是在寫詩詞,而是一些潦草的形狀數字和標記。
時不時凝神思索,添上幾筆,或者劃掉點什麼,思索的時候,就下意識地轉著手裡的筆。
寧鴿發現,這人手裡隻要拿著東西,無論是隻筆還是把斧頭,都會一直轉個不停。
聊天是危險的,容易讓想法跑偏,不過寧鴿還是忍不住問:“你在畫什麼?”
“哦,亂畫的。”
他抓起紙攥了一下,在手心裡揉成一團。
寧鴿心想,隨便問你一句而已,用得著那麼防備嗎?
不知道他在畫什麼重要的東西。
裴寒抬頭凝視寧鴿,手裡的筆又轉了兩圈,“你總那麼繃著,不難受?”
寧鴿納悶,“我沒繃著啊?”
“你就像我小學老師教育我們的,”裴寒說,“坐如鐘,站如鬆,腰背挺得筆直,臉上沒什麼表情,連握筆姿勢拍下來都能當海報宣傳畫。”
寧鴿懂了。
也許因為是NPC的關係,她的表情少,看著就不像他們那麼活絡。
——其實無論外表怎樣,心裡吐槽吐得可歡快了。
“我沒有。”寧鴿說,低下頭繼續寫字,忽然用餘光看到裴寒調了調他腕上的手環,稍微抬起胳膊。
兩個人離得很近,寧鴿一眼就看見,他把手環調到了掃描錨點的界麵,用手環側邊的鏡頭對準寧鴿。
他不動聲色地點了一下相機的圖標。
寧鴿的頭皮發炸。
他為什麼突然把她當成錨點掃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