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點手環。
“副本沒問題,可以組隊。”他說。
寧鴿的手環有反應了。
【是否接受好友邀請的副本任務?】
寧鴿點了確定。
手環照例說:【本次係統獎勵積分由組隊好友均分,請前往D10出發區。】
出發區人來人往,寧鴿看看穿梭的人流,特彆想問一個在心裡憋了很久的問題。
如果出副本的方法都是找到錨點,為什麼玩家們不把自己找到的錨點收集起來,做個題庫,一起分享,就算副本再多,早晚也有收集全的時候。
在中轉大廳討論這個,就像在監考官麵前討論作弊,很容易被係統逮到。
去係統外麵聊這個更安全,然而寧鴿是NPC,出不去。
寧鴿小心地選擇著措辭問:“如果玩家之間互相交流錨點在哪的信息,會發生什麼?”
歐文和裴寒對視了一眼,歐文數道:“三,二,一……”
寧鴿的手環震了。
上麵寫著一行加粗的黑體大字:
【請勿違反用戶協議,情節輕微,警告一次。】
下麵緊跟著的,是翻都翻不完的長長的用戶協議。
歐文納悶:“你當初第一次拉進來的時候,進副本之前,不是有個用戶協議麼,你沒看?嚴重的時候會降低玩家等級的,從高級玩家降到中級,從中級降到初級,如果降到底,降無可降,就……”
他比了個掐脖子的動作。
寧鴿又不是被拉進副本的,當然沒看過。
寧鴿不服,“上回我聽見有人就在中轉大廳裡跟彆人討論來著。”
“人家沒說具體在哪吧?”歐文說,“說話是有技巧的。你這隻菜鳥說得過於直白,肯定不行。”
好吧。這不能聊。
寧鴿換了個話題,“那個陸鐫又是什麼人?”
不等歐文說話,裴寒就看她一眼,搶在前麵回答,“一個永遠排在我後麵的男人。”
寧鴿:“……”
歐文笑道:“阿爾法排行榜上的第二嘛。挺神秘的,但是人家長得不錯,看著溫文爾雅,很多女孩子都吃他那款。”
裴寒奇怪,“你每天都這麼胡說八道的,係統怎麼不給你也降個級呢?”
三個人說話間已經到了D10出發區,寧鴿毫不猶豫地跨了上去。
這一次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節擠滿了人的車廂。
車廂半新不舊,並不長,左右兩側各有一扇門,座位也不多,全都背靠著兩邊的車廂壁,車廂中間是一排金屬杆,橫杠上吊著黃色的扶手。
車廂的最前麵,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塊長條形的電子顯示屏,現在上麵什麼都沒有。
這很明顯是一節地鐵車廂。
似乎是一列地鐵的中段,前後的車廂裡也都亮著燈,透過中間隔門上的玻璃,能看到裡麵也擠滿了人,和這節車廂沒什麼區彆。
地鐵沒有動,安靜地停著。
車窗外漆黑一片,玻璃上隻有車廂內的反光投下的影子,外麵什麼都看不見。
車廂裡人倒是很多,不少人都驚慌失措,也有人默不作聲地縮在角落。
寧鴿覺得他們不像是NPC,更像突然被扔進副本的新手玩家。
可是竟然有這麼多玩家。
有人發現了腕上的黑色手環,正在逐字讀:“‘玩家指引資料載入完畢’?這是什麼東西?”
寧鴿的手環並沒有收到玩家指引資料。她已經不再是新手了。
“麥子局。”歐文低聲說,“裴寒,係統竟然給你抽了個麥子局。”
寧鴿不懂。
裴寒解釋:“你前幾局下過的副本,一般隻有十人上下,那是正常的合作副本。可是有些副本很不一樣。它會把大量第一次進副本的新手玩家拉進來,有時幾十人,有時幾百人,用這種副本把他們迅速篩選出來。我們都叫‘麥子局’。”
寧鴿明白了,“就像風吹過麥田,伏倒一片麥子一樣。”
“對。”裴寒看看四周,“我當初第一次進副本,進的就是麥子局。這大概是個測試版的麥子局。”
車廂裡忽然傳來聲音:“叮——叮——叮——咚——”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一個甜美的女聲說話了。
“歡迎您搭乘環城地鐵,本次列車終點站:環城站。下一站:平安街。祝您乘車愉快。”
廣播的聲音不大,吐字卻很清晰。
車廂前麵的長條顯示屏上,也立刻顯示了內容相同的一行字。
離寧鴿不遠的地方,有個像是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正是拔高的年紀,個子和成年人差不多,身體卻沒長開,瘦長瘦長的。
高中生滿臉希冀地說:“我們能下車?”
他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穿著半舊的西裝,小肚子微鼓,像是個上班族。
他說:“外麵黑成那樣,誰知道是哪,你敢隨便下車?”然後搭訕,“同學,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我正在上班路上,坐地鐵呢,忽然就到這兒來了。”
高中生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坐著坐著地鐵,就不對了。”
寧鴿的手環震了一下,大家的也同時震了。
手環上簡潔地寫著一句話:【請前往終點站掃描錨點。】
看來這次副本的目標是一路堅持到終點站,找到錨點。
車廂裡的人們正在驚慌失措,摸不著頭腦時,原本緊閉的車門忽然打開。
一陣風從黑漆漆的門外吹進來,站在門口的玩家們一陣驚慌,一起往車廂深處擠。
從車廂外上來三個人。
他們是兩男一女,身上都穿著灰色的製服,製服胸前用白字印著“環城地鐵”四個字,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八顆牙的職場式笑容。
但是無論做什麼,看哪裡,臉皮都紋絲不動。
寧鴿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那並不是臉,而是做得和人臉很像的麵具而已。
門口的人都被他們三個凝固不動的笑容嚇到了,原本擁擠的車廂裡,麵具人周圍忽然空出好大一塊地方。
其中一個戴麵具的男人忽然出聲,“躲什麼躲?車要開了,拿票了。”
大家都不太明白。
男人把手裡端著的紙盒子打開,給大家看裡麵的東西——
是一些小小的紙質卡片,隻有名片大小,沒有很多,稀稀落落地在盒子裡散放著。
特彆的是,每張卡片都是綠油油的,上麵印著黑色的簡單圖案。
戴麵具的女人跟在他身後,也打開手裡的盒子。
她的盒子裡,也放著數量差不多的車票,不同的是,她的票全都是紅色的。
男人把紙盒往一個青年麵前一送,“拿一張。”
青年被他們的八顆牙嚇到,不過在他的堅持下,還是伸手從他的盒子裡拿了一張綠票出來。
青年拿完綠票,還想再伸手拿女人盒子裡的紅票,女人往旁邊一躲。
“這是車票,一人隻能拿一張!”她說。
他們繼續把盒子送到下一個人麵前。
現在人人都明白了,麵具人的意思是讓他們在紅車票和綠車票之間選一張。
白草紙還是黃草紙,金斧頭還是銀斧頭,紅藥丸還是藍藥丸,晚上吃炸雞還是鴨腿飯,這是一個永恒的問題。
大家不敢選。
戴麵具的男人把紙盒往前一送,遞到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的鼻子底下。
高個男向他盒子裡的綠車票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又轉頭看了看女人盒子裡的紅車票,拿不定主意。
男人端著盒子,麵具後幽深的眼睛盯著高個男,忽然出聲:“三,二,一。”
他是在倒數。高個男回過神,伸手就想從盒子裡抓票。
然而來不及了。
倒數一結束,麵具男就把紙盒一收,朝下一對情侶走過去。
高個男急了,追過去想抓盒子裡的票,卻被人從身後一把攥住衣領。
是那個沒抱著盒子的第三個戴麵具的人。
他人高馬大,比高個男還高半頭,寬兩倍,胳膊有彆人的腿粗,看起來力氣極大。
他從背後抓住高個男,像拎小雞一樣拖著走了兩步,拖到車廂門口,把他往外一扔。
一聲淒厲的叫聲貫穿所有人的耳膜,不過比叫聲更恐怖的是緊接著一陣奇怪的聲響。
好像血肉骨骼被攪碎的聲音。
自從高個男被拖出去後,整節車廂鴉雀無聲。
外麵黑洞洞的,隻有風聲,還有骨骼碎裂的咯咯聲。
聲音持續了一小會兒就停了。
麵具男繼續把盒子往那對情侶麵前一送,“拿一張。”
他好像打算給車廂裡的每個人都發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