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扶眉倒沒什麼離彆情緒,看起來很豁達的模樣。
她站在馬下,仰頭看神容,忽然又笑起來:“山使先前也是從這道門出去的,貴人這是又要去找他嗎?”
神容不禁看她一眼,隻因覺出她口氣裡那個“又”字有些古怪,仿佛她不該去一樣。
隨即就笑了一笑,點頭:“你說得對,我是要去找他。”
說完直接扯韁馳了出去,餘光裡隻見趙扶眉又退讓了幾步。
趕到山裡時,竟然已經有人馬先到了。
從入山口,到望薊山而去,一路上都是兵甲齊整的兵卒。
神容下馬,走到山道上,看見還在養傷的胡十一居然也出現了,他和張威一左一右分列兩邊,今日全都一絲不苟地穿著甲胄,拿著兵器,好像十分防範的模樣。
她古怪地問:“你們這是做什麼?”
張威道:“頭兒吩咐的,叫咱們帶著軍所的精銳來這裡守著。”
神容左右看了看,更覺周遭肅殺:“軍所精銳?難道他把盧龍軍都調來了?”
胡十一莫名其妙:“什麼盧龍軍,咱們叫幽州軍。”
神容留心到他們的刀鞘上都鑄有篆體的“幽州”二字,心想八成是改名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國中兵馬大多以地名來命名。
隻是不知他們為何要搞這麼大陣仗,她轉頭看了看,往望薊山走去了。
山宗還沒來,果然是叫她等他。
她迎著山風,走到那發現紛子石的山眼處,如今在她這兒叫礦眼了。
往下看,隻看到黑乎乎的一片,那山石間似出現了細微的裂紋。
她抬頭看看天,秋季到了末尾,這時候能開出來是最好的,再拖是真拖不下去了。
左右等了又等,天光都暗了一分。
她轉頭問:“人還沒到?”
東來在另一頭站著:“是。”
神容輕輕扯著手裡的馬鞭,在礦眼附近來回踱步。
直到又過去許久,她都快懷疑那男人是不是在玩兒她,終於聽到了動靜。
一馬長嘶,山宗直奔而入,躍下馬,朝她這裡走來。
神容一路看著他到了跟前,他黑衣上不知從何處沾了灰塵,衣擺掖在腰間,一手提刀,走動時,長腿闊邁,步步生風。
她看著他:“我等了你快兩個時辰了。”
山宗竟還笑:“那還不算久。”
神容掃過他肩頭和衣袖幾處沾上的灰塵,又看看他那緊收的腰身。
本是探尋,往下再看他胡褲裹著的兩條修長的腿,又覺得看的不是地方,轉開眼,抬手捋過耳邊發絲,會意地說:“和那日我見你模樣差不多,料想你是去了上次一樣的地方。”
山宗不自覺看了看她的眼睛。
神容眉眼出色是出了名的,眼瞳黑亮,眼角微微帶挑,一顰一笑都透著她身上獨有的氣韻。
他覺得這雙眼睛有時候實在過於厲害了點。
“沒錯。”他刀一收,說:“我給你找人去了。”
神容一怔,又看那遠處赫赫威嚴的兵卒:“你給我找了什麼樣的人,需要這樣嚴密?”
“你馬上就會看到了。”山宗轉身,臉上沒了笑,隻餘肅然:“帶上來。”
山林間傳出一陣陣奇怪的聲響,那是鎖鏈拖動,掃過林間山石樹木的聲音。
兩列兵卒持刀,押著一群人緩慢地自山道上過來,遠看如同押著一條蜿蜒的黑色蚰蜒,古怪又荒誕。
等到了近處,才發現那群人渾身都被黑布罩著,一個一個,足有幾十人,看身形個個都是男子,如獸靜默。
神容莫名覺得這群人不是善類,轉過頭時聲音都低了一些:“這是乾什麼?”
山宗看著那群人:“他們太久沒見天日了,需要緩緩。”
她忽然反應過來:“你給我找的莫非是……”
“底牢的。”他直接說了,看著她臉,像在看她反應。
神容隻覺震驚:“不是你叫我彆起動這些人的念頭麼?”
他笑了一下:“那不是你說有我在,就能鎮住他們?”
她的確說過。
山宗又看向那群人,一手按在刀上,就這麼看了許久,放話說:“揭開。”
黑布接連揭去,被罩著的人紛紛暴露在天光下。
神容忽然後退了半步。
山宗偏頭,看到她站在身側,穿著胡衣的身形更顯纖挑,一雙手的手指捏著馬鞭,眼睫微動,朱唇飽滿,輕輕抿著。
他眼睛移開時不禁低聲說了句:“不用怕。”
神容說:“我沒有。”
她沒怕,隻是從未見過這樣一群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