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便選了,料想大表哥是要與他說話才支開我的,隻在這裡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山宗站在她身後,無聲地笑,眼睛看到她的手背上。
這手在幽州數月,也沒被秋風吹黑,還是生生白嫩,此時沾了一點嫣紅,往他眼裡鑽。
神容又抹一下,才問:“你們都說什麼了?”
沒有回音。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她說。
山宗不禁又笑。
神容取帕擦了擦手,一手拿了剛試過的那盒胭脂往後遞:“就選這個吧。”
遞出去時回了頭,才發現身後的人是誰,她不禁一怔。
山宗站得近,她的手遞過來就直接觸到了他胸膛。
彼此對看了一瞬,他垂了下眼,神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山宗終於開口:“我就送你到這裡了。”
神容才知道他是來道彆的,眼神動一下,點點頭:“嗯,這一路有勞山使了。”
山宗察覺出了她語氣裡的冷淡,盯著她,扯了扯嘴角,發現已沒什麼話可說了。
神容斜睨他:“你還有事麼?”她站起身:“沒事我就走了。”
起了身又不比坐著,反而離得更近了,她的鞋尖抵著他的馬靴。
山宗看著她,側身讓開一步。
神容越過他出去,經過時彼此手臂輕擦,往簾外去了。
裴元嶺等在門外,看到她出來,幾步之後就是山宗,笑了笑:“阿容為我選了什麼?”
神容將那盒胭脂遞給他。
裴元嶺接了,納入袖中,又笑著問:“怎麼你自己沒挑一個?莫不是已從幽州給姑母帶了禮?”
神容聽到幽州就往後瞥了一眼,挑挑眉說:“沒有,幽州沒有我想帶的東西。”
說完便往馬車去了。
山宗一直看著,直到她已踩墩入車,放下了車簾。
裴元嶺上了馬,特地自他身邊過一下,笑道:“好了,佛送到了,接下來是我的事了。料想你會在長安待幾日,我回頭再找你。”
山宗不置可否,朝遠去的馬車又看了一眼,翻身上馬。
他手揮一下,帶領兵馬去官驛,恰與馬車反向而行。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車一馬,兩隊漸行漸遠。
半個時辰後,神容的馬車停在了趙國公府外。
眾仆從連忙出來伺候。
神容下車時,裴元嶺也下了馬,揣著她選的那盒胭脂道:“我先去給姑母送禮去,你先去見一見你哥哥,料想他也等急了。”
她點頭,進了府門,忽而又喚:“大表哥。”
裴元嶺回頭,文雅地笑:“放心好了,我說話你還不放心?是我接你回來的,隻有長孫家護衛跟著你,再無他人。”
神容就知道他辦事穩妥,所以她哥哥才會想到讓他去接自己,想想又說一句:“我也是為自己著想罷了。”
裴元嶺笑著點頭,先往前廳走了。
神容穿過回廊,先去她哥哥的院子。
剛到院門,就見一道穿著月白圓領袍的身影閃了出來,不是長孫信是誰。
“阿容!”長孫信一見到她就快步迎了上來,對著她左右看了看,鬆口氣:“等了這許久,還好你好好地回來了。”
神容解下披風遞給紫瑞,先叫她退去,這才問:“你怎麼了,說好要帶工部的人去幽州,偏偏請了劉尚書去坐鎮,卻連一封信也沒有?”
長孫信看看左右,見沒人在,才靠近一步道:“我實話相告,也好給你個準備。”
神容看著他,等著他說。
他小聲道:“父母都知道了。”
神容一開始沒回味過來,看到他眼色才反應過來。
他是說山宗在幽州的事被父母知道了。
她頓時蹙眉:“你不是答應我不說?”
長孫信立即道:“這可怨不得我,我原本是一字未提的,隻怪前後兩件事連著,想不發現也難啊。”
一件是神容回給裴家二郎裴少雍的信,裡麵描繪了一番驪山景致。
本稀鬆平常,可裴少雍一看那位置,竟認出了那是當初先帝賜予山家的地方,便生了疑,甚至想去驪山走一趟。
此事不知怎麼傳入了他們母親的耳朵裡,便已留了心。
沒多久,又出一事。
被關入幽州大獄的柳鶴通都要快叫人遺忘了,他沒被落罪的家人還在四處為他求救,求著求著便求到了他們的父親趙國公麵前。
求救的理由是幽州大獄實在慘無人道,聽聞鎮守幽州大獄的幽州團練使更是手段殘暴,換個地方關也是好的。
趙國公雖無心理會,還是叫人過問了一下幽州大獄的情形。
不想根本不得而知那位團練使是何人,如同不在百官之列一般。
這下反而叫趙國公注意了,畢竟他的愛女還在幽州,於是動用關係,出入宮廷,終於看到了先帝的官名冊。
冊上在幽州團練使的軍職之後,是一個熟悉的名字:山宗。
這前後兩件事一交疊,長孫信就是想瞞也瞞不了了。
“這下你知道我為何不能給你寫信了?父親母親生怕我再給你通風報信,非要你回來才能放我去幽州。我隻能請動老尚書出麵,又請大表哥去接你。”
長孫信一口氣說完,無奈歎氣,卻見麵前神容有些心不在焉一般,眼珠微動。
他料想是自己說嚴重了,又溫聲安慰:“你也不必擔心,父親母親隻是不放心,要怪也是怪我隱瞞不報。”
“不是,”神容看看他,輕飄飄地說:“我隻是在想,父親母親既已知道了,最好還是彆叫他們知道他來了長安。”
長孫信一愣:“什麼?姓山的到了長安?”
神容點頭,想起了不久前的道彆,低低說:“是他護送我回來的。”
長孫信頓時連著低咳兩聲,小聲說:“他還真敢,最好藏好點!”